贾蓉看着面前热情打招呼的青老鬼，脸上笑容未减分毫，气息却比之前弱了一筹，显然右手比看起来伤的严重。
贾蓉也不揭破，进了店直接让其安排了吃食来，至于团队其他琐事有贾芸等人去安排。
吃茶功夫，贾蓉和前来招呼的小二旁敲侧击将自己等人走之后店里诸事了解清楚。
刘一剑作为白仙麾下正经堂主，麾下势力自然不凡，除了直属百人小队，驻地也有二三百号家属杂役，另有三位副堂主以及各自属下，属下一多，人心一杂，另外青老鬼的旧识出面保人，因此在刘一剑葬礼结束，接任堂主还没选出来的这一段时间邸店还算风平浪静。
贾蓉离开也正是在这一段时候。
等继任堂主接位之后，首要之事自然是为先堂主报仇雪恨，因此才有了千人围店之场面。
邸店众人自然要反抗，只是肯定不是对手，报官没用，或者说官府有能力插手也不能插手，这是关外的规矩。
好在青老鬼不愧是曾做过堂主的人，熟悉江湖规矩，还是报官，报官的罪名是私用火器。
知县只能出面。
私斗械斗死人在关外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动了火器，这就是犯了禁忌。
今天他不出面，后面知府就可能让他丢面，宣德帝还可能让他脸面滚上几滚。
又搭上许多人情以及黄白之物，知县让县丞、县尉带着衙差赶往邸店，赶到之时双方未曾谈妥，邸店已经到了拖无可拖，团战爆发不一会。
因此打的不算激烈，却也是险象环生，门口处那些新的刀斧痕迹就来源于此。
官府中人自然不肯轻易下场，青老鬼人老成精，几次将战火引到官差所在之地，官府众人不得已入场，战斗这才草草结束。
同样的，关外帮派打生打死，只要死伤人数不过千达万，都属于国泰民安，但要是和官府动武，那就是造反。
到时惊动了将军，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千里无人烟只是寻常。
这就是规矩。
同样因为规矩，青老鬼承认了杀害刘一剑的罪名，代价则是刘一剑麾下交出火枪之后官府不再继续追究其私用火器的连带责任。
也因为规矩，不按规矩来的青老鬼，付出了右手掌为代价，才算是给众人一个完美交代。
这就是混乱的关外，有将军管辖坐镇才能安定下来的满洲。
贾蓉一箭射杀刘一剑的真相，就在众人心知肚明，众目睽睽之下再也无人深究。
贾蓉知道这不是好事，事情不该如此解决，可这就是之前各方达成的统一意见，也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太过老实了一些，或者自己思想太过另类，才和这个看似变态实则常态的社会格格不入。
自己不断放低的道德底线，依旧是这个社会公子哥们的道德天花板。
同时，死过一次的自己，深知生命只有一次，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拿的都是一次性体验卡，生死无所谓，自己拿的是一次性会员卡，以前不怕死，后面舍不得死，如今不能死。
不说秦可卿，光贾孷贾孖就值得自己拼命活着。
想到这里，贾蓉让人寻了青老鬼来。
“贵客可有什么吩咐小的？小的尽力办来。”
贾蓉只示意了桌边空位，示意其坐下。
青老鬼愣了一下，然后眼神看向贾蓉，露出询问的眼神谦让道：“贵客赐座，小的三生有幸，只是不敢唐突了贵客，万不敢应。”
贾蓉笑笑道：“无妨，之前若无店家，还不知我一行人这会儿还有没有囫囵身子，如今又因我之故连累了店家，遭了灾，是我的不是，还望店家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青老鬼和贾蓉也相处过不少时间，知道其秉性，这才不断礼着作揖，斜签着坐了，一边说道：“贵客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小的应该的，既开了这店，贵客入了门，就是我们的客人，护客人安全乃是我们店家本分。”
贾蓉摆了摆手，打断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店家说的虽在理，但贼人却是我们招来的。”
青老鬼道：“该说还是这关外的世道不太平，十里八乡哪一处村庄，哪一家店面没有被匪子关照过的，毁人破家更是寻常事情，我们还算是有些实力，这几年来也就今年才有人够胆来。”
听见青老鬼如此说，贾蓉更是心动，试探道：“知道这是关外规矩，只是如今听闻店家因我之故破了规矩，往后够胆的人估计少不了了。”
见青老鬼听到这里看向之前侍候的小二，贾蓉说着打了自己几下嘴道：“看我这张嘴，总闲不住爱打听事儿，倒冒犯了。”
青老鬼哪里还敢有脾气，忙跌足劝贾蓉，也不敢真去扶，道：“贵客言重了，只是这都是丑事，哪里值得向外说道，我只是没脸，至于这之后多少人来，还不够我高看一眼的。”
贾蓉也只是做个样子，也停住手道：“店家如此说，我也稍安心了，只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店家如今既坏了此处规矩，往后事端必不能少，可有什么主意？”
青老鬼摇了摇头：“生于斯长于斯，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什么人能拿我如何？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贾蓉问道：“听店家此言，此处可有什么难舍之处？”
青老鬼摇了摇头：“也无难舍之处，不过犬子墓穴在此，除却一帮老兄弟和内子，再无其他可牵挂的。”
听闻此言贾蓉就知道青老鬼身世悲惨了。
“既无甚牵挂，我唐突，想请了店家和夫人，以及众位老哥们护送我们一程如何？”
看着青老鬼踌躇模样，贾蓉接着道：“到时到了神京，是去是留，全由店家做主，再说以店家本事，天下哪里去不得，也好趁此机会，暂离了这处是非端才是。”
“可……”
“店家，人安处才是家，至于亲人墓穴，想来关外虽是故地，但穷山恶水，不如迁入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