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也是宫苑里比较好的宫殿了,加之有适合疗养的温泉池水,隆武帝现下中风,更应静养,离立政殿也远,刚好远离了喧嚣, 安心休养。
“是,殿下。”虽然周佑楷暂时没有即位,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周佑楷说一不二,大权在握 ,没有谁犯傻了与周佑楷过不去。
谈完了安置隆武帝的相关话题, 紧接着便是那清算反贼的大事了。
方太傅家、隆国公府、段家这三家男丁斩首,女眷没入为奴,旁系直系亲属三代不许科举入仕,凡是涉及三王之乱的官宦世家,都被周佑楷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
自然,私交过密的门生故吏、姻亲故旧,这一次周佑楷同样不准备放过 ,一时之间,盛京上空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周佑楷为人冷硬,做事雷厉风行 ,与隆武帝的作风像也不像,也不拖泥带水,某种程度上来看,忠臣发觉,周佑楷与宣成帝更像。
有的人心里犯嘀咕,太子殿下这般狠辣,就怕是暴君。不过持有这种想法的人终究是少数,此次周佑楷彻查查抄的官员里,几乎没有一个是清白无辜的 ,周佑楷都没有栽赃诬告,说穿了,就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如文隽、方啸、黄永焕、廖禩这些在宫变里立功的,哪一个不是被周佑楷大肆封赏的?有的封侯,有的恩封子孙,赐加俸禄良田,给足了体面。
尤少卿也因着在宫变里与萧言白说服大臣弃暗投明,叠加前线的军功,于是周佑楷大笔一挥,让他入了翰林院,当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一个未弱冠的少年,如此快速地成为了五品大员,这不能说是创造历史,却也是十分少见了。
尤少卿一时成为风云人物, 连带着盖住了何秉晟被封为二品骠骑将军的消息。
何秉晟最起码出身背景明确,哪怕何应全根本没有给予助力,可大家清清楚楚,何秉晟的父母,家在何处。唯独尤少卿,虽然顶着尤家子孙的名头,偏生尤家离得太远,年轻一辈的已经记不得过往尤家的辉煌, 自是羡慕嫉妒恨尤少卿的好运。
尤少卿风光无限,何秉晟也差不到哪儿去,他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二品武将,与罗家三个舅舅官职平齐了。
“谢殿下。”何秉晟不卑不亢地抱手道贺。
樊老将军劳苦功高,周佑楷也很大方,当即封他为雍国公,封长子樊善鹤为世子兼兵部侍郎,次子三子与孙子辈各自官升一级,到底也是皆大欢喜。
原先兵部尚书一职是要罗大将军的三子罗毅接替,但樊老将军家的长子樊善鹤刚好年龄合适,也有魄力,这样一来也能辅佐罗毅处理好兵部的事务。
周益谦仍是皇城司指挥使,出于对周益谦功劳的封赏,周佑楷征询周益谦,“晋王可有心愿?”
周益谦爵位是亲王,又是一品亲王,皇城司指挥使虽然只是三品,但份量不低,无人小看。
若要赏赐,的确是为难了。赏金银珠宝,多余浪费,赏铺子良田,好像也只是塞牙缝的。
“微臣别无他求,只求早日完婚。”
周益谦说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然则在一众达官显贵看来,这一幕显得格外荒唐。
周益谦这个人冷漠无情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听他主动提及婚事时,总有种风中凌乱的不真实感。
罗大将军罗展正在武将为首的第一列,听着周益谦谈到恳请周佑楷下旨早点成婚时,眼皮一跳。
这不是欢喜的,而是恼怒的,这个晋王好生无礼,那么快就抢走了他们家的孙女,凭什么啊?
罗展心里发牢骚 ,何秉晟也未必多高兴,心里腹诽,这个晋王纵然是年轻有为,可终究是先斩后奏,问都不问他们这些亲人的想法便贸然求旨赐婚,实在是好生傲慢。
不管罗展何秉晟这些人心底多么气恼周益谦的自作主张,周佑楷这边没有一口应答下来,而是笑眯眯地问着一边坐着的周佑宸,“妹妹你觉得如何?”
金銮殿上有公主出现本是怪事,偏生周佑宸不但出现,还光明正大地坐在上方的位置,没有隔着帘子,与诸位大臣遥遥相望。
大臣们起初不解周佑楷征询周佑宸的用意,转念一想,忽而记起周益谦未来的王妃是安德郡主,安德郡主是懿英公主的长史,这层身份一想明白了,连带着那些不喜周佑宸出现在金銮殿的臣子们心头的不满都淡去了些。
周佑宸好整以暇,“儿女成婚,古之大事,总归要看郡主与皇太后的意思。”
华太后本就为这对有情人赐婚了 ,若想完婚,也同样得看一看华太后的意见。
周佑楷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 ,便笑着道,“妹妹所言极是,有皇祖母发话了,这门金玉良缘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没有一口回绝,毕竟华太后态度摆在那儿,自然是答应的。
周益谦也不多废话,躬身退下。
只是……
“都察院左都御史为虎作伥,现已被罢免流放,现左都御史一职由左副都御史接替,处置四庶人的党羽,就劳烦萧大人了。”
周佑楷不忘当朝宣布萧言白成为左都御史的消息,这在众人眼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多加反对了。
早朝在一干封赏处罚里结束了 ,可事情也未曾就这样结束。
今日,有人敲响了刑部大堂外的登闻鼓,声称要替兵部尚书府大小姐鸣冤,为原兵部尚书府原配夫人罗绣云击鼓喊冤,希望刑部官员彻查罗绣云遇害真相,还安德郡主一个公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德郡主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华太后与何秉晟撑腰的何秉昭,在大家看来等于是金尊玉贵的。
前些日子何应全府上丑闻不断, 被人看够了笑话,这个时候又爆出府内原配夫人之死另有隐情,围观百姓一片哗然,一个尚书府竟是这般污浊不堪,也是世所罕见。
“哟 ,罗夫人是被人杀死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对罗绣云没有太大印象,可基于对罗展一门忠烈的敬佩,到底也存了恻隐之心,对那敲鼓的丫鬟好心问道 。
“千真万确,”小丫鬟扬声道,“夫人被宠妾章氏暗害,死得不明不白,何尚书明知真相却装聋作哑,放任自流,奴婢替主子含冤,望大人明察。”
这下子,大家炸开了锅。
这年头后宅阴私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小妾毒害发妻的比比皆是,这档子事本就是一笔烂账,不明不白。 要是爆出府内做主的男主人也参与其中的秘闻,那着实是贻笑大方了。
人群里窃窃私语,有骂何应全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也有的在骂章氏毒辣,何应全太心狠诸如此类的话,丫鬟听在耳中,满是快意。
何应全是如何苛待何秉昭的,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看在眼里,尚书府那群拜高踩低的下人小人们,从随意欺凌到不敢小觑,何秉昭走到今天极其不易,何应全这样的父亲,当真是有不如没有。
伴随着丫鬟的一纸诉状,何应全的名字再度为众人提及,当然,这一次也不是什么好事了,奚落谩骂声不知凡几。
成为大众焦点的尚书府里鸦雀无声。
以往莺莺燕燕、莺歌燕舞的尚书府,这阵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丑事一件接着一件,有心人便发现,这一切的变化起源于那个大小姐的回府。
因何应全早被没收了官印,后宅糗事接连不断,尚书府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富贵,门前冷落车马稀,不外如此。
短短数日,竟是有了萧条颓败之景,府内连一个下人走动都没有,一个两个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府外看管的官兵见到何秉昭,十分恭敬地行礼问安 ,何秉昭回之一笑,让丫鬟打赏。
官兵会意,很爽快地放行 。
何秉昭没有打算入府,她来尚书府,也只不过是做一件事。
彼时,尚书府外不知不觉中聚拢了一批百姓,他们对尚书府指指点点,话里话外皆是鄙夷不屑,这与过去尚书府在老百姓心中树立的大公无私的廉正名声是截然相反的。
随着何秉昭的那纸诉状,光鲜亮丽的尚书府外衣就被剥落下来,露出里面腐朽肮脏的本质。
何秉昭一脸深沉地看着尚书府的牌匾,以前章氏尚在时,牌匾总是擦拭得干净发亮,就好像尚书府永远是富丽堂皇、不染尘埃的高门大户。
如今,章氏被休,何应全仕途无望,章氏的儿女名声扫地,前途渺茫,这和风光无限的她是两种人生。
是啊,尚书府的前途,本就是用他们母子三人的命去做踏脚石的。何秉昭握紧了拳头,很快,这儿的人也要散了。
何秉昭的到访引来了一些风浪,她身后的刑部官员上前敲门 ,要求请何应全到刑部配合调查。
刚刚状告生父,这会儿刑部官员来得如此快,人群里有人嗅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