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啦。”
小卡琳倒是看的很开,她把信封上的信息都念完后,就直接将其揣回了口袋里。她坐在房顶的边缘处,两根小腿还不安分的晃动着,说道,
“千劫哥哥,你也听完了……你认为,我应该听母亲的话,放弃山村,去成为沙皇吗?”
“沙…皇……”
千劫自从坠落后,就一直生活在山村,平时陪他说话做多的人是小卡琳,没接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因此也不太懂“沙皇”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深重含义。
但听卡琳的语气,他倒是猜到,这大概率是一个权力很大……大到那种可能会无暇顾及个人生活的忙碌位置。而且听她刚才念的信件,这个位置似乎除了卡琳以外,其他人还坐不了。
于是,千劫沉思了良久后,方才开口说道:
“女人…如果…有心…就……拾起力量,将…千难背负……如果…无心,就…放下…力量,过好…当下。做,自己,选择。没人,会怪你。”
“做自己的选择吗……”
小卡琳挠了挠脸,随后又看向千劫,询问道,
“可是我想听听千劫刚刚的看法诶。”
“…我?”
千劫挠了挠头,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女人…我…和你,不熟……但……只,出于,内心,我,希望,是身边,人,更好。而不是…一生…都…困在大山。”
“这样么……原来千劫哥哥是这样想的……”
小卡琳咬了咬指头,随后忽地举起了双手,然后从房顶上跳了下去,落在松软的积雪上。
“……喂!”
千劫呼喊道,
“你…去哪?”
“去告诉大家我的选择啦!”
小卡琳一遍跑一遍说道,
“去告诉大家我选择!我要去拿回属于我的权力,然后给村里大家都修一栋大房子!让大家都过的更好,再也不用为吃喝与生计发愁!”
“还…下着,雪!”
“这点雪冻不到我啦!”
彼时的千劫向卡琳的背影伸出了手,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放下。
还没跑多远,卡琳就又跑了回来,对着房顶上的千劫喊道:
“千劫哥哥!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等我拿回了权利后就回来找你,到时候,大房子我第一个给你修!鹅鹅鹅……”
女孩话还没说完,就先被自己逗笑了,随后又极快的跑开了。
这女人……
千劫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而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在他那张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焦黑面孔下,他的嘴角竟是上扬起一分微妙的弧度。
那种弧度的笑容,所代表的……似乎是【安心】。
然而千劫不会想到,他与小卡琳的这次分别,会是一切罪恶的开端。
彼时还只有16岁的小卡琳更不会想到,其实所谓的自由选择,早在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
“……然后?”
眼看着卡琳的讲述忽地顿住,和好些村民围在一旁倾听当年往事的老铁匠有些奇怪的询问道。
“……你可闭嘴吧你!”
精明的老村长率先察觉了卡琳的异常,他当即就踹了老铁匠一脚,随后笑呵呵的说道:
“没事,没事……就是没想到,我们的小卡琳这么多年不见,原来是去当大官了啊。这是好事,好事啊!我们村中居然出了一个大官!
小卡琳,你讲了这么多,也口渴了吧?没事,也不同太紧凑了哈哈,我让我孙女倒点茶,聊点别的也可以的……嘿!杰西!快去再给你卡琳姐姐倒几杯热茶!”
闻言,徐子陵的眼神微微变化,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卡琳的此番讲述,已是变相承认了她如今的沙皇身份。但……为什么这个沙皇,到了老村长的口中,却成了所谓的‘大官’呢?
当年的千劫可能会受于文化有限不理解沙皇二字所隐藏的深重代价,但这些土生土长的苏州村民们难道也会不知道吗?这简直就像是神州人不知道万岁爷是什么意思一样可笑。
那么……会是不想让话题变僵,故意找的由头么。
这老村长的聪明程度,倒是已经超出了徐子陵的预想。
“哦……”
另一边,原本正在和自己的同龄小伙伴们充当吃瓜群众的村长孙女闻言,顿时垮起了一张小熊批脸,随后满脸写着开心的去给客人们沏茶了。1
“不…不用了……”
卡琳立刻起身上前拉住了小杰西的手,随后深呼了口气,可话到了嘴边,她发现自己好像又说不出口了。
“冒昧打扰一下。”
徐子陵的眼神微变后,开口说道,
“卡琳小姐,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选择先休息一下,没必要逼迫自己一定要在现在对着所有人将事实道出……又或者,你可以选择先将事实告诉几个自己最亲近的人,先听听他们的感受,再进一步扩大到所有。”
“这样么…也好……”
卡琳闭上了眼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千劫,说道,
“那……千劫先生,还请跟我来吧。”
“…我?”
千劫还一脸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嗯。”
卡琳点了点头,随后向房间外走去,说道,
“在村中,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就对我百般呵护的人,如果有人能够向我提供切实有用的意见的话,那么那个人应该是你……”
“哦。”
千劫点了点头,随后起身跟了上去。
老村长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喃喃自语道:
“这丫头…可还真是一点没变……”
卡琳的脚步顿住。
随后,她回过头来,看向了徐子陵,说到: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听听……徐主教。”
“嗯?”
徐子陵眯起了眼睛,会在这个世界上称呼自己为助教和主教,虽只有一音之差,但其代表的含义,可是天差地别啊。
前者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生物学教授的助手,后者,则是能够率领整个美洲地区的逐火五常……
这算是……已经决定要搬出与自己同等的姿态来了?
就当是为了千劫,去听听吧。
徐子陵这般想着,也起身跟了过去。
此刻正值艳阳高照。
但山村院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
“其实我说到这里,你们也应该明白了……”
踏在雪地上,那些纯白的雪花夹杂在卡琳的发丝之中,光芒折射之下,倒是异常的好看。
她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说道,
“其实当年,我的母亲根本就没有给我所谓的选择……在我离开了千劫先生后,她的人就赶到,将我强行带上了马车,我被迫远离了山村,前往柯模思城……
当时的苏国联会因为一些错误的律法而产生动荡,被人怀疑,而我的母亲为了我能上位,又早已在暗中操盘了许久……所以,当我返回了柯模思城,摆明了沙皇之女的身份后,我就毫无争议的成为了苏国的沙皇……当然,是临时的。”
徐子陵看了看不知道怎么说话的千劫,便开口说道:
“只能说过不出所料吧……希望你不要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那会拖累你的。”
“嗯…我很早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谢谢。”
卡琳微微点了点头,后,说道,
“我继续说吧……当年,我的母亲……那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我来做出是留在山村还是返回城市的选择,她更没有想过真的要让我来担任这个苏州沙皇,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
父亲死后……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渴望着权利。为了能够得到她所渴望的权力,她改嫁,我将此举视为她背叛了父亲……她力荐本就不合理的律法与腐败官员,这是背叛了人民……
最后,她在对我的信件中做出各种美化,隐瞒各种事实,将我拐回柯模思城后,更是…背叛了我……”
“试问,这样的人,难道也配被称之为‘母亲’吗?”
卡琳说着,转身看向了徐子陵和千劫,说道,
“所以,我策划了三年的时间,我杀了她,并扳倒了她的所有势力……这是那最开始的三年时间。”
面对卡琳平静语气之下隐藏着的弑母行为,徐子陵和千劫彼此之间看了一眼,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千劫更是学着徐子陵刚才的样子,一手托着下巴道:
“只能说,不出所料吧……听你的言辞,那个女人,的确该杀。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说着,千劫还伸出手,用力的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发出砰砰的声音。
“谢谢……”
卡琳由衷的点了点头,向千劫和徐子陵表达谢意。她之所以不敢当着村民面说这些,就是担心村民们会因为自己的弑母行为,而做出某种过激的行为。
“那我就接着说了,村里的大姐可能无法接受,但千劫先生性格朴实,徐主教更是目前唯一一个与整场事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旁观者。神州流传着一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相信,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能够倾听完整个事情经过,并给出我真正有用的建议。”
卡琳说着,来到了一户似乎已经年久失修的房屋面前,她将其推开,房屋院中的积雪,已经比她人还高了。
卡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抬起手,点点蓝色的纹路顺着她的右手血管蔓延。光芒所过之处,雪花纷纷消融。
千劫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这间老屋……就是当年村民们分给他,并非他和那时的小卡琳一起修缮好的老房。
蓝光所过之地,冰雪纷纷消融,或许是出于一些文晓的心理,卡琳利用这些冰雪,在老屋的院中堆砌了一个雪人。那雪人算不上有多精致,但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切实的温馨,与少女的心意。
而控制冰雪,驱使极寒……这的确是上位崩坏兽帕凡提的能力。
“很方便的能力,不是吗?”
卡琳说着,摘下了自己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戴着的手套。千劫注意到,卡琳的双手血管无一例外的变成了深蓝之色,如果发动控制冰雪的能力的话,这份深蓝之色还会泛起光亮。
千劫的眼神微变,随后说道:
“女人…你的手……”
“嗯……这次可不是沙皇血统对我带来的能力了。”
卡琳摇了摇头,随后说道,
“是梅比乌斯教授对我进行融合手术后,所产生的一些副作用……当然,与这份力量相比,这些副作用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去好好感谢一下那位教授才行。但现在的话……嗯,只能托徐助教回去之后,帮我带感谢的话了。”
闻言,徐子陵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梅比乌斯……”
千劫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手痒。
“啪。”
徐子陵一把抓住了千劫的手后,向千劫投去了一个严肃的目光,说道,
“千劫先生……慎重。”
“嗯……”
被徐子陵抓住后,千劫也奇怪的挠了挠头,刚才的手痒感似乎不是错觉,但自己的确不知道梅比乌斯这个人是谁,自己这是中邪了吗?
不懂
索性就也不想了。
“谢谢你们能够理解我,那我就接着我刚才的话题说了。”
卡琳微笑着向千劫和徐子陵点了点头后,缓步来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她还记得,这个石桌是六年前,她教千劫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转念……也过去六年了呀……前三年,我想尽办法,扳倒了我的母亲。后三年,我则全力将苏国的权力收拢……为什么?
因为在我16岁到18岁的那三年,我随被母亲控制,但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苏国广袤大地的现状。我看到……这个世界不只有山村……还有第二个山村,第三个山村,乃至无数个山村。
它们其中有的,过着像村中的大家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有的,过着被无数阶级律法压迫的生活,在这片本该富裕的大地上,过这穷苦无垠的生活……
曾经,我只是临时沙皇,权力都被母亲夺走,什么都做不到。但现在,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苏国沙皇,他们的皇……
既然如此,那我觉得,我有理由也有义务,将他们的千般苦难以己身背负,令这天下人间,再无人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