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皇帝猛地将她放开了。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如蒙了一层霜雪。
不可以。
他不可以这样的。
他是皇帝。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哪怕他再喜欢,也只能放在心底。
毕竟,皇帝不可以有任何软肋。
孙福儿反倒松了一口气。
生人勿近的皇帝反而比那个温柔含笑的皇帝更让她心安。
是说呢,皇帝怎么可能会对她真正温柔呢?
现在的皇帝应该是暴露他本来的样子。
孙福儿赶紧低下头,跪下:“奴婢一定谨遵圣意。”
皇帝定了定神,心生不忍,伸出手,又将她拉起来。
他的心态很矛盾。
一时之间,皇帝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孙福儿。
他口气稍微缓和一下:“此去多保重。让安音和胡瑞都跟着你。”
孙福儿道:“是。”
皇帝道:“你去吧。”
他刚才握了一下孙福儿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截然相反的两个念头走马灯似的在皇帝心头晃过。
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淡漠。
孙福儿道:“奴婢换身衣裳后,即刻出宫。”
既然只是宫女被放出去,连个姑姑都没有混上,孙福儿就不可能穿戴得特别好,身边也不能留太多的银子。
孙福儿有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就像是散开了的彩云,到底都是留不住的。
这没有什么。
走不过是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回到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嗯”了一声。
孙福儿道:“能找几件民女常穿的衣裳吗?”
她顿了顿:“宫女出宫就是庶人,常用棉麻。”
皇帝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安音就端了托盘进来。托盘里面是一套衣服。
皇帝伸手抚摸了一下,材质是棉的,做工看着粗糙。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帝觉得这样的衣服不该穿在孙福儿的身上。她就应该值得更好的。
但现在他应该什么都不说的。
孙福儿也觉得皇帝的行为很奇怪。
今天他不应该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孙福儿道:“皇上,奴婢先去换衣裳了。”
但皇帝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
安音放下了托盘,就赶紧出去了。
这里又只剩下皇帝和孙福儿两个人。
孙福儿只好捧起衣裳,就往里走。
屋子里有炭火,很暖和。
她解开了衣裳,褪下外袍,去掉中衣,露出里面的小衣。
这时她被人从后猛然地抱住。
孙福儿都僵住了。
她微微侧过脸。
竟然真的是皇帝!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不等孙福儿出声,皇帝就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说话。”
他不想听孙福儿说什么。
皇帝怕要是孙福儿说了什么,他心会软,然后改了主意。
孙福儿没出声,只是热乎乎的身子贴了过来,耳边是皇帝加重的呼吸声,连她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了。
皇帝不发一言,动作孟浪了许多。
孙福儿只觉得自己是块棉布,被皇帝用力地扯过来掰过去的,差点给撕成了碎片。
但她又被要求不能出声,只能咬着牙忍着。
皇帝只觉得自己飘在了一团软云之上,脑子里都是柔软的雾气。
明明已经做好决断,但他总被这团雾干扰着。
终于,云散开了。
皇帝身子一抖,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渐渐把神志找了回来。
已经定好的事情是不可能再更改的。
就算皇帝有心更改,也不是现在。
羽翼未丰。
很多时候,皇帝不能做到乾坤独断。
但让他什么都不做,实在是心里不舒坦。
皇帝道:“ 会给你准备些银票。”
孙福儿道:“ 能准备些铜钱么?”
她听人说过,外头用铜钱。
这皇帝就不清楚了。
他在宫里也没地方用过钱,只在户部的账上看过银两。
皇帝道:“ 具体让陈玉办。”
孙福儿没再说话,换上了棉衣,起身,朝皇帝再拜了拜:“ 皇上珍重。”
皇帝有片刻的失神。
孙福儿是真的美,即便没有了华美的衣服,没有了精美的饰品,也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绝色姿容。
顺利的话,孙福儿会回到他身边的。
但要是不顺。
皇帝不想去想这个可能。
最终,他别过脸,淡淡地道:“ 嗯。”
皇帝不敢再去看了。
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会改了主意。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小半个圆,照得黄昏的天空一片酡红。
皇帝走了出来,站在高处,看着孙福儿他们三个人渐渐远去,然后转个弯儿就不见了。
陈玉道:“ 皇上,元宵后,各地就会陆续接了旨意。三月选秀,四月底出结果。孙主子很快会回来的。”
话虽如此。
皇帝心中还是不舍的。
但他嘴上不想承认这些。
他跟孙福儿相处也就是几天时间,哪有那么多情义在?
也许过些日子他就忘了呢!
一个女人而已,再漂亮不也就那么回事。
皇帝只是道:“ 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是不会再做什么的。
陈玉道:“ 皇上,晚膳的时辰到了。您看看今个要不要翻牌子呢?”
皇帝道:“ 不翻。”
陈玉想笑又不敢笑:“ 皇上,那您要不要去慈宁宫呢?”
这个点过去就是皇帝预备着在慈宁宫用晚膳了。
皇帝没胃口。
他道:“ 晚膳迟点摆。呢随朕去一下练马场。”
练马场在太液池的另外一边,周围是锦衣卫当值。
皇帝跨上骏马,跑了两个圈儿,跑出了汗,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才好了许多。
他抬起头。
天已经全黑了。
皇帝勒住缰绳,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他们怎么去?”
陈玉道:“坐马车走陆路,大概元宵能到杭州。”
路途遥远,孙福儿他们来不及绕道徽州,就直接去杭州了。
皇帝“ 嗯”了一声。
陈玉道:“ 皇上放心,锦衣卫及东厂都会暗中护着孙主子的。”
皇帝道:“不用那么费心。”
陈玉赶紧道:“ 是。”
不用那么费心,就是还是需要费心的。
他们底下人怎么做,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