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苦笑：“千寻姐姐还真是实诚，不过……”
他顿了顿，才淡淡道：“此身已为剑灵，除非再世为人，否则不说是整个仙门，就算是蜀山，也不会容忍我用魔剑之力杀任何一个普通人。”
千寻微微一怔，倒是明白了龙葵的意思，一时感慨：“倒是我提了这不该提的话。”
“不，姐姐，你只是在意我罢了，不然何苦说出这些话来，只是我无法释怀姜国的覆灭，而且当时王室……也做了一把推手。”他眼里蔓延水色，凝结浓重的愧色。
千寻知他说的是魔剑一事，扯了扯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炼制魔剑其实需要的只是姜国王室女子来献祭，可恨我不是女子，所以才会让魔剑缺少血肉，以至于需要臣民来替了我，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龙葵说这话时，全身都在颤抖，紧咬牙龈，显出十分痛苦。
千寻不语，她低下了头，不去看龙葵此时的模样，也是为了遮掩住自己此时的情绪。
她怕自己从此恨上这位姜国小王子。
“我不怕死，但我怕哥哥死。”
龙葵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或者说提到龙阳，他就有了无限的勇气。
“所以我接受了铸剑师的建议，献上了臣民的血肉，但还是不够，我便把自己给填上了。”
“但哥哥还是死了，姜国也覆灭了，我真是太没用了！”
“若是当时我早一些祭剑，说不定哥哥就能用魔剑抵挡住杨国的军队，姜国就能幸存下去。”
千寻终是忍不住道：“一人之力如何抵抗得了一支军队，更何况魔剑出世，仙门是不会放任它去饮成千上万人的血。”
“而且姜国之所以会覆灭，完全是因为它太弱小了。”
她不看龙葵的面色，接着道：“没有土地，也没有人才，也没有占据有利位置，姜国想要发展，比登天还难。”
除非天降猛人和啥都会做的穿越者，否则姜国被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尤其是当一个大国要搞它时，它连反抗都是那么的无力。
千寻不想再说更多的话，让龙葵越发烦恼。
她只道：“所以有没有魔剑，都改变不了姜国灭亡的结局，你可以自觉自己的弱小保护不了重要的人，但你哥的死和姜国的覆灭，你是承担不起来的。”
“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她是如此认为的。
错的是弱小，错的是世道，唯独不可能是在其中挣扎求生的人。
龙葵就算私心过重，但他心里也是有姜国子民的存在。
否则也不会提出将暴晒在外的姜国子民的尸体入土安葬的话。
“而且你也说了，仙门不会放任你去伤害普通人，而你的仇人是万人之上的国君，便是你变回人又能如何，你接近不了他，也杀不了他。”
千寻说出这冷冰冰的事实。
龙葵垂下头，有些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不过乱世之中，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你不必自寻烦恼，说不定哪天杨国会惨遭姜国一样的命运。”
千寻不走心地安慰他。
龙葵想扯出一个笑脸做回应，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只得声音闷闷道：“只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会死很多人。”
这倒是事实，可又有谁在乎呢？
千寻模模糊糊地想，但还是那句话，她们能做什么？自己尚未挣脱身上的束缚，又能够帮得了谁？
话题就此终结，她也试探出龙葵的意思。
报仇的心思是有的，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不想因自己一己之私，死更多的人。
况且他也没有自由，或许重回自由时，他的仇人早就老死了过去，又谈何报仇。
千寻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他是否报仇，也不会阻止他。
但是比起报仇，她还是希望龙葵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因为报仇这个目标太渺茫了，他不大可能会实现。
若是龙阳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他珍爱的弟弟去替他报仇。
与其沉溺痛苦过往，不如拥抱新生。
但龙葵不是她，能够轻松放下，要彻底放下这些事情，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冲淡那股恨意。
千寻也不会自以为替龙葵做决定，正如她也不喜欢别人为她安排的人生。
两两相望无语后，千寻提出回房休息。
龙葵没有阻止她，只看着她的背影。
他想着哥哥，想着父王母后，想着姜国子民。
最后国破坍塌，他和春分在废墟里寻找哥哥的尸体，最后又将大家葬入土坑之中。
他迷茫，他无助。
这天地间，除了姜国故都，好像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他难道不恨吗？
恨啊！恨得撕心裂肺！
但光是有恨远远不够，他无法报仇，哪怕他并未身死，还是那个亡国王子，也报不了仇。
因为他一无所有。
如今成为剑灵还好，以这样的形式存活着，他可以看尽世间风色，也可以看到仇人身死之时。
他亦有私心，剑灵漫长的寿命，也可以陪伴在她身侧。
只是对不起哥哥，他心有旁骛，已经无法将她当作哥哥喜欢的人，自己的嫂子。
千寻出了厨房，正巧看见走廊下面的掌门。
他没有穿标志性的紫衣，倒是一袭白衣，有清风明月之姿，叫人看了很有目眩神迷之感。
千寻想了想，决定还是过去打声招呼，免得让掌门以为她师父不会教徒弟，见到长辈在前，连句招呼都不打。
只是还没等她上前，清雩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千寻没有迟疑，走过去见了一礼：“不知您让我过来有何事吩咐？”
当然这是客套话，要真有事情吩咐，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才会选择答应或者拒绝。
清雩只看着她：“你那些话若是能说通他，那魔剑我自会交给你。”
“掌门，你居然偷听我和他说的话！”
千寻反应过来，顿时睁大眼睛去瞪清雩。
就算作为掌门，也不能偷听弟子的隐私。
清雩没有半分心虚，只无奈道：“你们说得那般大声，要不是我为你们设下结界，恐怕明天就有官府的人将你们抓去。”
千寻：“……真的很大声吗？”
她有一种社会性死亡的感觉。
清雩见她难得有些不自在，不免一笑：“假的，只是我听力好罢了。”
千寻闻言，不可避免生气了，咬着牙：“那听力极佳的掌门，不知您有见教？”
清雩见好就收，也不会让她太过恼怒，道：“他诞生于恨意和怨气之中，这便是他有时会失去控制的来源，若非你硬要留他，我是会将他封印在锁妖塔里。”
“但那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千寻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道：“龙葵本性是好的，也不愿意伤害别人，比起那些真正由恶意生出的刀剑，他是更需要我们，不，还是我去关心爱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