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说，她是通过你结识的走私犯王秋菊，这个说法，你认可吗？”
面对问讯员咄咄逼人的目光，云乔面无表情的回答：“报告领导，我不认可。”
“那你倒是说一说，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问讯员双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云乔，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云乔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第一，我和江画关系一般，只是普通的同事。两年前她突然空降卫生室，抢走了我的医生职位，导致我只能退居成为一名普通的护士，受她管理，对此，我心里就有怨气的，所以我跟她的关系很一般，她每次约我吃饭或者什么，我都是拒绝居多。”
“我以上的这些话，完全属实，和我在同一个卫生室工作的高倩护士能够作证，你们可以去问高护士，我和江画的关系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基于这个事实，她说她是通过我才认识的王秋菊，完全就是诬陷！你们会把自己认识的人，介绍给和自己关系很一般的人吗？”
“不会吧，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第二，我和王秋菊只是小时候的邻居。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乡了，中间我们没有任何的联系，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来了这边。直到八年前我到58农场下乡，无意间在山上碰见她，我才知道她和我下乡的是一个地方，她还改名了，改成了现在用的王秋菊这个名字。”
“但即便如此，我们的关系也不密切，很少有往来。后来我嫁到驻地，我们的联系就更少了。”
“直到去年八月，她突然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想找我帮忙，我没答应，她不死心，又带着孩子找到驻地来，我依然是坚决拒绝的。”
“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你的这些话是真实的呢？”问讯员质疑道。
“怎么证明？”云乔忍不住笑了：“你们自己人就可以帮我证明啊！去年王秋菊来找我这件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当时我丈夫就已经将这件事上报到了你们那里，王秋菊的丈夫唐毅就是因此被抓的。这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还需要我怎么解释？”
两名问讯员对视一眼，一时语塞。
许久之后，其中一位才缓缓开口：“秦云乔同志，虽然你所说的事情确实存在，但还有一些疑点无法解释清楚。比如，江画为什么要诬陷你呢？如果你们之间真如你所说这么疏远，她没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云乔轻轻叹了口气，“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但不管怎样，总不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吧？”
谈话陷入僵局，问询员们走出问询室，却一直没有放云乔出去。
云乔在问询室里足足待了六个小时，中间还在里面吃了个午饭，期间一直在回答问询员们各种刁钻角度的问话。
云乔没做过违法的错事，所以根本不怕问话。
问什么说什么，就照实说。
问到后面，问讯员们也都明白了云乔的无辜，但还是没有放她出去。
直到六个小时后，问询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干事走进来，站在其中一名问询员的耳边低语几声，问询员这才站起身，对云乔说道：“秦云乔同志，经过核查，我们证实，江画的证言是不属实的，她确实对你进行了子虚乌有的污蔑，不好意思，误会你了，我们向你道歉。”
云乔摇摇头：“查清楚事实就好。”
她站起身，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服，看向问询员，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问询员点点头，打开了问询室的大门。
“谢谢。”
云乔走出问询室，外面的阳光迎面射来，刺的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长时间身处在昏暗的办公室里，乍一出来，晃眼的日光让云乔有一瞬间的头昏脑涨。
她身体踉跄了两步，扶住一旁的墙壁才算勉强稳住身体。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朝她走来。
云乔认出是何霆钧。
何霆钧满脸担忧，大掌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关切的问道：“云乔，你没事吧？”
云乔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从屋子里出来，被太阳一照，有点头晕。”
“没事就好。”何霆钧轻声问：“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云乔能走，但听何霆钧这么说，立刻朝他张开手：“我腿软，要背。”
何霆钧便蹲在她面前，说道：“上来。”
云乔趴到他的背上，何霆钧托住她的腿弯，背着她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云乔将脸贴在何霆钧的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步伐，自己的心情也奇异的平稳了下来。
回到家，冯娟和严静宛、秦铮难得都在。
云乔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何霆钧躬身将她放下，云乔往前走了几步，“哥，嫂子，你们怎么都来了？”
“担心你。”严静宛说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云乔微微一笑，报喜不报忧：“就是例行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回答完，洗脱了嫌疑就出来了。”
云乔说的轻松，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其实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江画是诚心将她拖下水的，一口咬定说，走私的路子就是云乔介绍给她的。不管怎么逼问都坚称，就是云乔，如果没有云乔介绍，她根本不认识唐毅和王秋菊夫妇，也不会接触到走私。
还好去年王秋菊来驻地找云乔的时候，云乔没有替她瞒下来，将事情告诉了何霆钧，何霆钧又上报到了军方，由军方出面将唐毅抓了起来，不然这次云乔很难洗脱这个嫌疑。
毕竟，江画和唐毅王秋菊之间的纽带确实是云乔。
只不过云乔自己不知情。
江画偷听到两人的对话，在江画离开后，偷偷尾随，和王秋菊搭上了线，当天就通过夫妻二人跟走私团队里的核心人员接了头。
第二天唐毅被捕，王秋菊不知所踪，也没能浇灭江画想要捞偏财的劲头。
她勾结了军服厂的一批领导，倒买倒卖军产，从毛巾、肥皂这些小东西开始，赚到钱尝到甜头之后，见没有人发现，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绿军装，军靴，军大衣……通通往外卖。
甚至还通过军服厂卫生室的进货渠道，搞了个阴阳账本，倒买倒卖大量的药品，短短一年的时间，涉案金额已经高达好几万。
听严静宛说完中间的内幕，云乔长舒一口气，“还好去年没一时心软包庇她，不然这次我也完了。”
“现在只希望能尽快把这背后的利益链都揪出来，省得再有无辜的人被牵连。”
严静宛点点头，“江画这事得影响很坏，上面肯定会彻查。不过你可得小心些，江画竟然敢这么诬陷你，说不定还留了后手。”
云乔咬牙道，“我不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无凭无据，我不信上面这么简单的就被她给蒙蔽了。”
“小心为上。”严静宛说道：“军委这边我帮你盯着点，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跟你说的。”
云乔说：“谢谢嫂子。”
严静宛握了握她的手：“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
第二天，云乔照常去卫生室上班。
高倩在单位里见了她，上前拉住她的手，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一脸担忧的问道：“云乔，你没事吧？”
“昨天快把我给吓死了。”高倩说：“你突然就被带走了，好几个小时没回来，我在卫生室里坐立不安的，生怕江画的事把你牵连进去。”
云乔淡淡一笑：“小高姐，我没事，就是例行询问罢了，问完就放我回家了。”
“是我的不是。我当时想着时间不早了，就没回卫生室来，连累的你也一块跟着提心吊胆。”云乔跟高倩道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倩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跟江画撇清关系就行，现在但凡是跟江画走的近的，基本上都被带走调查了。我们胡同的张副团长，他媳妇儿前天被带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云乔听了心中一惊，“张副团长媳妇也是因为江画的事儿？她不是在供销社……”
“是啊，所以供销社也……”高倩‘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反正这件事已经牵扯的可大了，我感觉我的想象力已经不够用了，这个时候，不管再牵扯出谁，我都不意外了。”
“真没想到啊，江画这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背地里搞出这么多的事。”
云乔皱起眉头，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云乔的不安是准确的，她后面又从严静宛的口中得知，江画所在的走私团伙跟境外的势力有勾结，其中有人浑水摸鱼，从事间谍活动。
总之，事情牵扯之大，牵扯之广已经超出的云乔的想象。
江画已经被秘密押送到了其他地方，谢副师长也被停职调查。
江画的所作所为，不管谢副师长知不知情，他作为江画的丈夫，都难逃一个失察的罪责。
枕边人跟间谍有接触，只这一条，他的军旅生涯到这儿就算到头了。
江画的事在驻地闹得沸沸扬扬，云乔便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早日跟何霆钧一块到京城去。
她找到厂办人事办的李干事，表明自己要辞职。
对此，李干事一脸为难的说道：“秦同志，按理说，辞职与否是你的自由，我这边应该批准。但是你的工作当初是家属安置办那边给安排的，你现在要辞职，也应该去找家属安置办，我这边没有权限，就算给你批了，也是不作数的。”
李干事没有权限，云乔也不想为难她，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行，那我去找家属安置办那边。”
结果到了家属安置办，家属安置办这边的干事还是不批准云乔的辞职申请。
“秦同志，你知道的，现在咱们驻地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很多岗位都缺人，医生这种专业人才更是稀少，有时候想招都招不到。你现在辞职一走了之，卫生室就得开天窗了。”
“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工作的不容易，再多坚持一阵子，等到我们这边找到能接替你工作的人选，你这边再辞职，好吗？”
“一阵子是多久？”云乔有些恼火：“难道你们一直找不到能接替我的人选，我就得一直待在这里吗？”
安置办的干事点头：“大概是的。”
云乔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想起来，当初江画入职，就是她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假惺惺的哄她说：让江画接替她的工作，是担心她孕期工作太过辛苦，对孩子不好，所以才把江画安排到医生的岗位上的。
实际上，就是江画仗着有谢副师长撑腰，明抢的岗位。
当初，江画想当医生，她就必须把医生的岗位让出去。
凭什么她现在不想当医生的，还得为了所谓的大局，继续待在这个讨厌的岗位上？
云乔才不要！
她断然拒绝：“不可能。我现在就要离职，你立刻帮我办手续！”
安置办的干部摇头道：“不行。你走了军服厂卫生室就没医生了，这样整个卫生室形同虚设，影响不好，领导也会对我工作产生不满的。”
“那我不管。”云乔说：“反正我现在就要走，你给我办手续。”
安置办的干部坚决说不行。
云乔也恼了：“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
“没有。”安置办干部解释道：“秦同志，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也会和我一样做的。”
云乔充耳不闻：“但我现在没处在你的位置，我还是我，我就是要辞职。”
“要不，要不您再坚持两个月？”安置办的干事绞尽脑汁，说道：“这两个月我们尽快找到能接替您的医生来。咱们都互相让一步，行吗？”
“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云乔态度坚决：“我丈夫都已经调走了，你现在不给我办辞职，非留我两个月，等他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吗？”
“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