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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霆钧抬起脚步,缓缓的走到病床前。他的身体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

他半蹲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爷爷枯瘦的手。

这双手曾经是那样的有力,在他幼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举过头顶、高高抛起再接住,仿佛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给予他无尽的安全感。他高大、睿智,如同舵手一般为他的人生指引方向,保驾护航。

然而此刻,这双手却是如此的虚弱无力。

时间如同一个残酷的窃贼,已经带走了它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一具干枯如柴的躯干,如同深秋里凋零的枯树,丧失了生命力。

“爷爷,我来看您了。”何霆钧轻声说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感受着从爷爷手上传来的微弱温度,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他期望着爷爷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希望能听到爷爷说:‘好小子,哭什么,爷爷只是睡着了。’

但期望终究只是期望,他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毫无生色,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整个人宛如一尊沉睡的雕塑。

何霆钧慢慢低头,将额头抵在爷爷的手背上,无人看到的黑暗里,脆弱的眼泪滴滴落在被子上,晕开成一朵湿漉漉的水花。

看着这一幕,保姆宋大姐默默地退到一边,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发出“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何霆钧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是何小姑。

何小姑刚下班,她下班之后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医院。

“小姑。”何霆钧喊了她一声,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沙哑的音色。

“霆钧,你来了。”何小姑走进病房,看到何霆钧通红的眼睛,顿时明白过来,侄子刚刚哭过。何小姑知道,侄子大约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脆弱,便假装没有发觉,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柔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何霆钧回答道:“今天下午刚到。”

“你自己来的吗?云乔和孩子们呢?”何小姑问。

“两个孩子睡了,云乔在招待所看着他们。我不放心,想来医院看看。”何霆钧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目光落在病床上的爷爷身上,一出声,声音就有些哽咽:“爷爷他……”

何霆钧一提,何小姑的眼圈也红了。

她沉默下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将医生的原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何霆钧。

“脑干出血,医生说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了。”

何霆钧闻言身体发颤,眼里又溢出泪来。

他咬着牙,艰难地开口问道:“小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没有办法了。”何小姑无奈地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医生说脑干出血是所有脑出血的类型里面最危险的。你爷爷的年纪也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好,就算强行开刀做手术,治愈的几率也特别小,劝我们不要强求,最好是顺其自然,尽量让他走得安详些。”

“怎么会这样,爷爷的身体不是一直都还挺不错的嘛?”

何霆钧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指关节泛白,仰起头,试图将眼泪倒流回眼眶。

何小姑叹了口气:“你爷爷年纪大了。人的年纪一大,各种各样的病都找上来了,脑出血这样的病,本身在老人里头的发病率就挺高的,谁也没办法。霆钧,你也别太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有这么一天。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样难过,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我知道了小姑。”何霆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何小姑抹了抹眼泪:“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姑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何霆钧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开始发暗,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下,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何小姑将何霆钧送到病房外,对他轻声说道:“霆钧,医院这边陪夜,有我和你堂哥堂弟他们,你们一家人千里迢迢的从东北赶过来,今天就在招待所里好好休息。两个孩子还小呢,云乔一个人怎么照看的过来。”

何霆钧点点头,垂下的睫毛遮住发红的眼睛。

何小姑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离开医院,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何霆钧一个人走在汹涌的人群中,浑身的孤寂却和周围的热闹完全隔绝开来。

他就像一座孤独的岛屿,被汹涌的人海所包围,却无法融入其中。

回到招待所,上楼,刚走到房间门口,何霆钧就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何熠嘴巴里发出的‘biu biu biu’假装打枪的声音。

紧接着何言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特别配合的倒地说道:“不好了,我中弹了……”

中间还夹杂着云乔的柔声提醒:“你们俩皮猴子小点声,别吵到隔壁的邻居。”

云乔对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柔似水,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

妻儿的存在就是对一个男人最好的慰藉。

何霆钧沉重的心情在此刻和缓了许多。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屋。妻儿齐齐回头的那一瞬间,何霆钧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霆钧,你回来了。” 云乔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何霆钧‘嗯’了一声,抬腿走进房间里,随后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紧接着何言便光着脚从床上跳了下去,她就像是一只特别欢快的小鸟,朝着何霆钧扑过去:“爸爸。”

她张开手往何霆钧的怀里一跳,何霆钧伸手一捞,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接住抱在怀里。

何熠也不甘落后,小短腿趴在床沿上秃噜下去,走到何霆钧的面前,扒住他的腿,仰着小脸,朝他伸出双臂:“爸爸,我也要抱。”

两个孩子的举动就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何霆钧心中的阴霾。

何霆钧弯下腰,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全部抱在怀里。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她们俩要睡到天黑呢。”何霆钧一边说抱着孩子们坐到床边。

云乔解释道:“这个屋子里有点闷,俩孩子睡了半个小时,睡得一身都是汗,给热醒了。”

何霆钧点点头,低头看何言玩他的手。

“霆钧,爷爷的情况怎么样?” 云乔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

何霆钧闻言身体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昏迷不醒,医生说治疗的意义不大,顺其自然的话,可能……可能大限就在这几天里了。”

何霆钧声音低沉,有种仿佛被巨石压住的窒息感。

云乔也有一瞬间的失声。

虽然早就猜到,这一次来,可能就是跟老人见得最后一面了,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要面对别离。

云乔听出何霆钧声音里的难过,靠过去抱了抱他。

现在所有的语言安慰都是苍白的,只有拥抱能给人带来一丝温暖。

何霆钧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放任自己的悲伤肆意流淌。

偏偏就在这时,何熠突然弯腰,扭着身子将脸凑到何霆钧面前,奶声奶气的指着何霆钧的眼睛说:“妈妈,爸爸怎么哭了?”

何熠的话语天真无邪,却像一把利剑刺痛了何霆钧的心。

何霆钧下意识捂住脸。

云乔心说: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她轻咳了一声,伸手擦了擦何霆钧的眼角,为了维护爸爸在孩子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庄严形象,掩饰的说道:“乖宝,你看错了,爸爸没有哭,是有沙子飞进眼睛里了。”

“你想一想,你眼睛里飞进沙子的时候,是不是也特别的难受?特别想流眼泪?”

“所以不许嘲笑爸爸,知道吗?”

一岁半的何熠理解能力差,似懂非懂:“哦。”

何言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爬到何霆钧的腿上,抱着他的胳膊,将脸贴在上面,特别认真的说道:“爸爸,不要难过,妈妈和我,和弟弟,我们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何言的话语如同春天里最温暖的微风,轻轻拂过何霆钧的心田。

宝贝女儿的安慰让何霆钧心中无比动容。

他抱紧何言,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说道:“嗯,谢谢言言,爸爸现在不难过了。”

为了从伤感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何霆钧轻咳一声,站起身,看向云乔,说道:“云乔,既然孩子们都醒了,那我们下楼吃饭吧。今天早点吃饭,吃过饭,晚上早点睡。明天可能还有别的事,得早起。”

“好。”云乔点头答应,给两个孩子穿上鞋,一家四口去楼下的食堂吃饭。

面对亲人的生死别离,何霆钧心情沉重,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晚饭只吃了一碗素面,那碗素面在他嘴里如同嚼蜡,每一口都充满了苦涩。

他吃饭快,几口将碗里的面条吃完,剩下的时间都在喂孩子。

两个孩子还太小,不知道死亡代表了什么,吃到好吃的,遇到好玩的,就没心没肺的傻乐。

何霆钧看着两个孩子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走神恍惚,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乔忧心他的状态,吃过饭回到房间,就强硬把他按在床上勒令他睡觉,免得一直胡思乱想,眼见着人都消沉了下来。

翌日清晨,何霆钧起了个大早。

云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床,反正她六点半起床的时候,何霆钧已经从外面跑完步回来了。

他脸上身上都是汗,去洗手间冲了个凉水澡出来。

云乔坐在床沿上问他:“你几点起来的?怎么起的这么早?”

何霆钧说:“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着嘛。”云乔忧心的说道:“你前天在火车上就没怎么睡,昨天又睡不着,连续几天都休息不好,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呀。”

何霆钧说:“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什么心里有数,你就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云乔伸出手,握拳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要是倒下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不会。”何霆钧说:“当兵的要是这么容易就倒下,你也太小看咱们国家部队的实力了。”

云乔说:“我不管,你回头必须躺下再睡一会儿。”

“中午吧,中午我午睡一小时。”何霆钧妥协。

云乔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床上的何言哼哼唧唧了一声。

云乔转头看过去,便见她举起手,随即奶猫似的声音响起:“妈妈,我想尿尿。”

云乔给何霆钧使了个眼色:“去,抱你闺女去厕所。”

何霆钧立刻照做。

随后夫妻俩一块伺候着俩孩子起了床,简单的洗漱过后,便下楼,到楼下的食堂解决早饭。

吃饭的时候,何霆钧透过食堂的窗户看见何建华过来,起身出去,把人带了过来。

“堂哥,吃过早饭了吗?”云乔客套的问他:“要不要也来碗馄饨?”

“不用,我在家里吃过早饭了。”何建华摆摆手,朝着云乔笑了笑,转头对何霆钧说道:“听小姑说,你昨天去过医院了,那今天咱们就不去医院了。先去疗养院看奶奶吧。”

何建华的安排有条不紊,“霆钰昨天就已经上车了,今天夜里就能到沪城,叔叔婶婶那边也是今天的飞机,等人都到齐了,咱们再一块去医院。”

“行。” 何霆钧对何建华的安排没什么意见,毕竟两个孩子还小,单独过去,直接面对面……何霆钧也怕吓着孩子。

何建华开了单位的车,送一家四口前往他父亲所在的疗养院。

何大伯所住的疗养院的级别很高,里面住的都是对国家有贡献的高级干部,安保严格,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何建华领着他们前往何大伯所住的套房,却在房间外面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