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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晚间,整个汀兰院都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天边的一轮圆月似是害怕,躲进了层层叠叠的积云里,只留下几颗晦暗不明的星星。

刚下过雨的院子澄净清新,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泥土的芬芳,一片静谧无声。

厢房里的一盏小烛灯,于风中微微摇曳着。

倏尔,一顿脚步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原是桂嬷嬷和秋橘紧赶着回来了。

主仆三人关紧门窗,坐定在桌旁,细细地琢磨。

桂嬷嬷因着一下午奔波劳碌,眼下一口水都没喝,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小姐,陆府那边或许早就已经知道这消息了。这几日他们还陆陆续续派了几个小厮出府置办喜庆用品。”

许知意听到桂嬷嬷沙哑的声音,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边,方才开口:“可有打听到是哪些用品?”

桂嬷嬷接过茶水,一口气便喝光:“听说大多数是婚配嫁娶的。”

许知意沉吟片刻:“难不成是想提亲?”

秋橘心下一凛:“他若是真来提亲,那该怎么办?”

许知意凝重地敲了敲桌面,看样子陆大人的小儿子确实私会了女子,只是这女子是何人仍未可知。既然流言盛传的是许府的二小姐,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犹记得当日许高远、王玉琴还有许素素是一起的。许素素因着许高远在场,纵使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私见外男。所以此事应当与许素素无关。

倒是方氏和许悠悠有可能。许悠悠平日里就不待见她,若是私见了外男又不想被知晓,当日必定是用她的名字。

这样一来既能毁了她的名声又能嫁入高门,一箭双雕,确实值得冒险。

“提亲?他倒想得美!可有想过提亲之人和私会之人并不是同一个人?若是知晓了,必定又是一出精彩的大戏。”

许知意估摸着他们之间定有一方出了问题,才导致这件事情发生。至于什么事,眼下仍未可知。

桂嬷嬷端着茶杯问:“这事恐有些棘手。一个不察怕是会搭上小姐的后半生。小姐打算如何应对?”

“嬷嬷别担心,既然她们用我的名声来做问路石,那我自然也要送她们一份惊喜。”许知意淡淡地回。

转头看向秋橘,眼里依旧是未曾消散的凝重:“方氏那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秋橘被许知意一瞬而过的凌厉眼神惊到了。如此严肃,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下也跟着正襟危坐了起来。

“她们依旧和往常一样循规蹈矩。只是有件旁的事却十分突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许知意疑惑:“知道什么直说无妨。”

“小姐还记得上次捉了嬷嬷,把她当作家贼的那个看门小厮赵刚吗?”

许知意轻点头,秋橘继续开口:“小姐之前因他在老爷面前说出了真相,嬷嬷得以全身而退,还让我好好感谢他。一来二去熟络了,我与他渐渐有了交情。“

“他有一天突然来找我说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还询问是否确有此事。现在细细想来倒是十分可疑。”

秋橘眼下也不敢确定,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他说陆府有个小厮传来了口信。让许府二小姐寻个机会,四月初一的未时在上次花灯会见面的地方归还帕子。”

“我当时跟他说并未有此事,让他不用理会。后来又着急忙活别的事情,一时忘记禀告小姐了。”

许知意听完这段话,并未责怪秋橘。相反若不是秋橘与那看门小厮有点交情,时至今日,事情也不知会演变成何种局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身处波诡云谲的洪流暗涌之中,顺者昌,逆者亡。走一步,便要算十步。

许知意笑着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不用妄自菲薄。赵刚今日可在府里?”

秋橘眼睛一阵湿热:“在的,他还在当值。”

许知意伸手敲了敲桌子:“那便好,眼下有个人证。”

只是不知他们所说的帕子是何物,要是能把那帕子弄到手,那就一清二白了。

许知意定下心神想了一会,起身走到妆奁旁取了一锭白银递给秋橘:“把这钱给赵刚,让他替我瞒下陆府口信一事。若有人问起,第一时间告知我。还有明日一早去一趟陆府,越早越好……”

是时候让陷害她的人也尝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滋味了。

一旁的桂嬷嬷年纪稍长,似乎反射弧有点长,现在才想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竟还有这种事,这种狐媚子怎么都往小姐头上扣屎盆子?”桂嬷嬷一脸怒容,口不择言,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霎时,厢房里一片寂静,秋橘和许知意皆两眼望向火冒三丈的桂嬷嬷。

秋橘犹犹豫豫地开口:“嬷嬷……这话……倒像是在……骂小姐。”

须臾,整个厢房传出了丝丝笑声。似夏日的熏风,吹走了六月的严寒。

翠湖院。

夏日的晚间仍有些许燥热,擦着门窗渗进来的风似乎都带着丝丝火气。整个厢房宛如置身火炉之中。

里面陈设精美,正中央是一张雕工精湛的红木桌案。上面放着一个银制的雕花香炉,袅袅青烟缭绕不散,屋里一室氤氲。

方氏午间便已经得知了这个流言。

原先的打算是料定了陆云起上门提亲。待他行动之时就去许高远的面前吹吹耳边风。温香软玉,软磨硬泡,一套下来,总能把他哄住。

最后再让许悠悠在陆云起面前好生道个歉,那她的美梦不就成了?

可谁料这事竟突然传得满城皆知,那还怎么隐瞒?若是让旁人知晓了许悠悠才是始作俑者,那她的下半辈子可就真的完了!

明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吃吃吃,你还有心情吃,天都快要塌下来了。”方氏看着在一旁吃得大快朵颐的许悠悠,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许悠悠瞧见方氏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阿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方氏不耐烦地道:“还记得陆云起吗?现在外面都在疯传他和许知意有染。你在外人面前可曾提过这件事?”

许悠悠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双目瞪大,忙不迭地摇头:“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冒出这事?女儿自知此事的严重性,当然一字也未曾提过。”

“既然如此,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件事不就只有他和我们知道吗?到底是谁在传这流言?”方氏不解。

须臾,屋内两人目光相接,不约而同地开口。

“是他!”

“是他!”

方氏瞧着许悠悠,许悠悠亦瞧着她,两人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恐惧与彷徨。

许悠悠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令她们更害怕的事:“当日我一时迷了心性,未曾及时取回帕子。要是陆云起没有丢或者并未归还,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方氏瞳孔猛地骤缩:“帕子?糟糕,我怎么也把这茬忘记了。”

当日打这主意,是想让陆云起对许悠悠念念不忘。可谁知帕子是给他了,可他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并未归还。不归还也就算了,甚至还借此机会造势。现在想来还真是吃了好大一个亏。

许悠悠慌乱地攀扯着方氏的手臂:“我的帕子会不会还在他手上?要是帕子被旁人发现了,那一切都完了呀!”

方氏眉头紧蹙,双手揉着太阳穴:“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许悠悠嗲嗲的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往日听到这声音,如沐清泉,今日却如杀鸡宰牛,真是折腾她了。

“你赶紧的呀,女儿的后半生幸福可就握在你手里了。”许悠悠拉扯着嗓门,呼天抢地叫喊着。

此时已经慌到六神无主,什么高门贵女,端庄贤淑的仪容仪态统统被她丢在脑后。眼泪鼻涕直流,真是一个娇柔美弱的小娘子。

方氏瞧见许悠悠这做派,瞬时也慌乱得不行,只能不断地求佛祖保佑。

思索了一会连忙走到门外,小声地吩咐冬梅:“赶紧去问问看门小厮,这段时日可有自称陆府的人过来。”

冬梅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没多问,连忙应声:“方姨娘稍等,我马上去!”

待冬梅离开,方氏关闭房门,坐下捏了捏额头继续道:“要是没有帕子,查到你跟前,还能抵死不承认。要是他拿出了帕子,就再也瞒不住了。”

许悠悠闻言,一颗心仿若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凉至极。

不一会儿,冬梅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看门的小厮称没有见过陆府的人。”

方氏点头:“你先出去。”冬梅点头退了出去。

方氏想了想:“既然陆府的人没来过,那就证明帕子还在陆云起的手上。我们得赶紧让冬梅去一趟陆府,好好与陆云起解释几句。如若帕子未丢,最好是想法设法把帕子骗回来。”

“这样一来,你与他私见一事便寻不到证据。无论旁人如何说,自然也不会攀扯到你身上。”

“我晓得了。”许悠悠稳定心神,捋了捋这件事,走到门外小声吩咐冬梅:“明日一早,你赶紧去陆府一趟,然后……”

冬梅应声匆匆而去。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正厅。

“赶紧去把那混账东西请过来,不,绑过来!”许高远气急败坏地大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煞气。

一旁的王玉琴和许素素被这低沉的气氛吓到不敢多说一个字。

方氏和许悠悠则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若不细看,定是发现不了她们瑟瑟发抖的双腿。

原本许高远已经和柳家搭上线,再加上两个孩子又互相有意,婚事也就这些时日便能定下来了。

到时候一切的富贵荣华,高官厚禄都会默默地朝他伸出橄榄枝。

可眼下偏偏闹出这档子事,如若柳家那边也知晓,就怕到嘴的鸭子要飞了。

他定不会咽下这个哑巴亏。哪怕要牺牲许知意的名声,他也在所不惜。

汀兰院。

张嬷嬷得了老爷和大娘子的命令,在院里横行霸道,趾高气扬,活活一副土匪进村的模样。

秋橘正欲出门,猝不及防便迎面撞上张嬷嬷:“张嬷嬷,今日怎么突然来这地方?”

张嬷嬷拍了几下衣袖,语气不耐烦:“老爷吩咐二小姐即刻前往正厅,不得有误。”

一旁的桂嬷嬷闻言,心想这一刻总是要来的,拖不得,遂转头回房扶着许知意出来。

许知意昨晚已从赵刚的口里得知冬梅询问过陆府一事。如此说来,那陷害她之人乃方姨娘和许悠悠。

她生生熬了一宿思索对策,眼下脸色苍白,满脸的疲惫之态,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有劳张嬷嬷了,这下便过去。”

张嬷嬷扫了一眼,忍不住暗讽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爷刚刚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二小姐还是尽早打算。”

许知意心知肚明,府里的各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连虚情假意的关心都做不到。但面上仍是感恩戴德,不留一丝错处。

“谢过张嬷嬷的提醒。”

张嬷嬷吃了一惊,别开脸径直往前走,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二小姐还是赶紧走,别磨磨唧唧的,让老爷和大娘子久等,到时候还得怪罪到老身头上来。”

秋橘小声地嘟囔:“小姐这不是在走了吗?催什么催……”

许知意走到院门口,抬头望了望天。新阳虽高照,但天边依稀可见黑压压的一片,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原来是又要起风了,且看这风是从何而来,又是为谁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