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到了老板会出现的水疗馆门口,便躲在了隐蔽的角落里。
季杰手里紧紧地握着撬棍,“怎么等半天了还没来,你这消息准吗?”
工友抬起袖子蹭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应该......准吧。”
“什么叫应该?”季杰皱起眉头,“昨晚你不是说那畜生一定会出现吗?”
“对家放的消息,他骗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季杰咬了咬牙,鼻孔里呼出一口粗气,“那就再等等吧。”
他们干活的工地老板和对家抢项目多年不和,对家知道了这些人在找老板的下落便提供了消息。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对家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既然有了消息,也比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寻来得好。
又在水疗馆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大腹便便的老板终于晃悠着身子从门口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戴着眼镜的男人。
工友惊呼道:“他们怎么在一起?”
季杰皱着眉头望去,“那人是谁?”
“就是老板的对家!就是他给我放的消息!”
季杰冷静下来想了想,“应该是对家故意组的局,看来今天不搞事我们就要被找麻烦了,走!”
等到老板走到自己车前的时候,季杰几个人突然窜了出去,抡起撬棍就对崭新的黑色轿车一通乱砸。
对方吓傻了,既害怕又愤怒地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几个狗杂种!老子这就报警把你们抓进去吃牢饭!”
季杰提着撬棍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拽着对方的高级poLo衫的衣领,将肥头大耳的老板一下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畜生,还老子血汗钱!”
老板吓得满脸煞白,哆嗦着嘴唇辩解道:“上头还没结款,找我要什么钱?我也没收到钱!你打死我也没用!”
“行,拿不到钱,那就拿你的一条命走,也算没白来。”说完,季杰抡起撬棍就要砸下去。
老板连滚带爬地疯了一般往后窜,一边抱着脑袋一边大喊:“我给你!给!现在就给!”
季杰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要打他,弟弟还要上学,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逼上绝路。
他真的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没想到老板这么轻易地就求饶了。
老板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怕地捂着心脏,跑到离季杰八丈远的地方。
“给你们结工资可以,但我的车被你们砸了,你们也得赔钱吧,不然我就报警了!”
季杰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实几个人已经商量好了,砸车的时候意思一下就行,别弄坏车身,只砸玻璃还能少赔点。
没想到刚刚有一个工友上头了,把车门砸了好几个凹坑。
这时候埋怨谁都没用,都是苦命人,要不是没有办法谁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讨薪。
老板小眼睛滴溜乱转,看到几个人神情有些为难,大着胆子反客为主道:“我这车可是新提的,我把欠你们的工资发给你们,你们再给我配车,这要求不过分吧?”
工友们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季杰。
季杰攥紧了手,心里盘算着几个人加一起的工资有十几万,再怎么样也能赔得起修车钱。
他定了定神,沉声同意道:“可以,要赔多少?”
老板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那笑容中既有得意,又有几分嘲讽,好像在嘲笑这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怜虫。
“二十万。”
“什么?”季冉他们几个吓得大眼瞪小眼,“二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见来找事的几个人被自己吓住,老板更加放下了戒备,装作心疼地摸着被砸出凹坑的车门。
“进口车懂吗?这些零件要重新更换都要从国外运过来,二十万我都少要了。”
“王老板,你别忽悠老实人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高个戴眼镜的男人突然开口为季冉他们解围,“我要不在场你忽悠他们就算了,当我的面你还漫天要价,在你的手下做事可真是捞不着好啊!”
男人脸上一直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阴阳怪气的意味。
老板也不是傻子,眯着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流转了一圈恍然大悟。
“于文龙,是你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的?”
于文龙无辜地耸了耸肩,“别泼脏水。”
“呸!”老板咬着腮帮子,“我说你这老狐狸怎么突然约我要谈项目,还说要把项目让给我,我真是鬼迷心窍了信了你的屁话!”
“真不是我。”于文龙一口咬定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于文龙一直保持着不愠不恼的笑容,“王老板,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拖欠农民工工资犯法的,不就是砸个车而已吗,你这破车修一下没几万块钱,真报警了警察来抓谁还不一定呢。”
“你tmd!”老板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气,明知道这事完全是出自于文龙之手,但现在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文龙似乎并不在意胖老板的愤怒,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挑衅地看着他。
“你别以为你上面有点关系就肆无忌惮地乱搞,其他的人我不管,这几个人的工资麻溜给人家结了,你这个破车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要是想搞事情,正好最近没开工,我有时间陪你玩几天。”
老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平息内心的风暴。
最后,理智占据了上风,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但现在于文龙那边正是风头强劲的时候,他无奈地妥协,开着被砸得半残的轿车扬长而去。
季杰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为什么于文龙会这么好心帮他们。
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不会相信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上,真的会有好心人无缘无故地帮你摆平麻烦。
“于哥,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你做吗?”
季杰一脸正义地说出最软的话,惹得于文龙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搬钢筋都赚几个钱?动不动还被人拖欠工资,能有什么出息?”
季杰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不敢问怕说错话,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你这小子行,刚才挺有那魄力的。”于文龙重重地拍了两下季杰的后背,“你跟我干吧。”
“我?”
季杰迷茫地抬起头,他看不懂于文龙皮笑肉不笑的脸,也听不懂于文龙话中所指,更不懂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于文龙的地方,可以让对方帮忙摆平砸车的事。
人生大部分时候都是被生活推着走,而很多人都是在被生活着,根本没机会去选择。
季杰就这样跟着于文龙混了起来,熟了之后他才知道,于文龙并不是老板,他连二把手都算不上。
真正的大老板常年都在国外,有权有势又有钱。
而他也明白了,于文龙当时的出手相助,实则是蓄谋已久。
虽然没做什么违法的勾当,但总归踩着灰色地带讨生活,每一天他都活得不安稳。
他越不安稳,就越想让季冉安稳。
当年在工地活动房里给自己下的死命令,五年后他实现了。
他用卖命的钱在海市的市中心买了一套二手房,写的是季冉的名字。
只要回到家,他就会一刻也不停,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只要季冉在家,必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已经竭尽全力给弟弟最好的生活,但依然觉得给得还不够。
所以三十多岁的他,从来都不找对象,弟弟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命,他不敢谈恋爱,他怕自己分心,有了家庭之后会对弟弟疏于照顾。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给他介绍过,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他想等季冉上了大学之后再说。
好在季冉也是争气的,他知道哥哥赚的每一分钱都不容易,所以他拼了命地读书。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聪明孩子。
但和白式雪那种天生就异于常人的聪明不同,他只是普通的聪明。
所以他要付出超过常人几倍的努力,才能一直站在顶端的位置上。
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他都是全校最拔尖的学生,这也是季杰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十几年来,兄弟俩每天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拼命努力着,他们都想靠自己的力量,让对方过上更好的生活。
哥哥做到了。
弟弟以后也会做到的。
季冉拼了命学习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哥哥早点从暗处走到明处,坦坦荡荡、安安稳稳地过好下半生的生活。
“哥!怎么关个火关那么久啊!快出来吃饭啊!”
“来了!”季杰把砂锅从灶台上小心翼翼地端了下来,“谁要喝汤,自己去拿碗!”
“我要我要!哥的手艺绝了!”
“我也要!刚刚那个南乳焖排骨把我香迷糊了!”
刚端上桌的砂锅就被这群人一人一碗一扫而空,只给季杰留了个汤勺。
罗思然把自己的汤端给他,“哥,你喝我的,这群饿狼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季杰哈哈大笑着,眼睛都要笑没了。
“别给我,你们爱吃就常来!想吃啥直接和季冉说,哥有求必应!”
季冉很少看到自己的哥哥这么开心地大笑,心里又高兴又有点苦涩。
他主动站起身举起饮料杯子,“今天元旦节,祝大家节日快乐!祝我哥平平安安的,祝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这杯我先干了!”
说完,季冉仰着头咕嘟两声把满满一大杯的饮料都喝光了。
沈策调侃道:“你要是酒量也这么好,也不至于捧着我家马桶吐了一晚上。”
“这小子可不随我。”季杰拍着自己的肚皮,“别看我现在虎背熊腰的,年轻的时候我比猴还瘦,但就是能喝!陪大哥喝酒,四两的白酒,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闷一碗,当时都给他们吓傻了!”
季冉红着脸嗔怪道:“哥,你那是久经沙场练出来的,昨天我是第一次喝酒才喝多的,我要是经常喝的话未必输你。”
“那可不行!”季杰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你以后是高知,社会精英!哥还等着你拿回家一个高考状元呢。”
几个人拉长语调“咦”了一声,季冉无奈地扶额道:“哥,以前还有这个可能,现在有白式雪在,拿状元这个事几乎为0。”
白式雪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否定道:“这个事,不是几乎为0,是一定为0。”
季杰仰着头哈哈大笑,举起了杯子要和大家一起干杯。
“无所谓,你们谁是状元哥都高兴!我今天就把话撂这,无论你们谁是状元,哥都去买十万响的鞭炮,放上个三天三夜!”
季冉也发自内心地祝福道:“那就让我们鼓足干劲!力争上游!高考,我们必将胜利!”
窗外不知道谁家开始放上了烟花,季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去,这可是市中心,谁家这么大胆敢在这地段放这玩意!”
大家都兴奋地跑到客厅地窗前向外看,沈策刚要站起身,裤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看到来电是座机,他吓得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
光速接起电话后,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策腾得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
众人也都不再看向窗外,纷纷向他望去。
沈策一直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在原地滞空了好几秒。
直到电话那头挂断了电话,他才缓过神来,呆滞地吞了下口水。
见他这副样子,谁也不敢说话。
不等大家主动开口问,沈策游离的瞳孔慢慢聚集,脸色从肉眼可见的白瞬间涨得通红。
他哆嗦着嘴唇,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
“奶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