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天亮一直玩到天色擦黑。
明明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沈策和宋嘉承总是追赶着打闹，两个人到结束的时候竟然满头大汗。
尤其是宋嘉承，翻耳雷锋帽保暖效果极佳，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一捋一捋地黏在了额头上。
罗思然打趣道：“宋嘉承，你今天这一身和你适配度还挺高的。”
宋嘉承被众嘲了一下午，脸皮早就扔到了二里地。
“是吗？那我也给你买一套？”
罗思然连忙摆手，“我可不行，我这形象气质跟不上，咱们这些人里面只有你能驾驭，你就是为军大衣而生的。”
和他们熟了之后宋嘉承才发现，这群人损人都不带脏字的，不过他还挺喜欢的。
园区五颜六色的彩灯亮起，大家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工作人员又拿着二维码凑过来，“要不要再拍张大合照？你们六个人，我给你们拍六张，只算你们五十块。”
还没开始纠结，季冉直接掏出手机扫了五十块钱过去。
工作人员让他们在一个系着红围脖的大雪人面前站成一排，季冉背着手挪到了罗思冉的身旁。
“五十块钱六张，太贵了。”
“还好。”季冉余光瞄到罗思冉手上一直没摘下去的麂皮绒手套，笑着说道：“拍立得里面的相纸也是成本，咱们自己买相机买相纸不也得花钱吗，他还能给我们拍呢，挺划算的。”
罗思然红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她和季冉第一次站得这么近。
她屏着呼吸，隔着羽绒服也能感受到从季冉身上传出来的温热的体温。
拍立得拍照要等相纸从机器里划出来才能拍下一张，一共要拍六张，六个人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把合照都拍完。
黄圆圆揉着僵硬的嘴角，“不是，一共拍六张呢，咱就不能换个姿势吗？一个个像被点穴的大傻子。”
白式雪眨了眨眼，“啊？你们都没换姿势吗？”
“你换了？我在你旁边也没见你动啊？”
“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我比了1的手势，第二张比了2，第三张比了3......”
黄圆圆无语地抿了抿嘴唇，“行了，摆得好，下次别摆了。”
晚上本来几个人决定一起去吃火锅再回学校，结果三中的班级群里突然通知晚上的晚自习领导要来查晚课，所有人必须要在六点四十赶回学校。
白式雪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你们周日上晚课这么严格？”
罗思然生无可恋地吐槽道：“我们学校就爱搞这些形式主义，领导动不动就来查这查那的，好像查了重本率就能提高一样。”
听了罗思然和黄圆圆对三中种种条例的抨击，白式雪觉得实验二中除了在跑早操这一块要求严格以外，其他方面其实都还挺宽松的。
实验二中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是自愿的，想上的话就去教室学习，不想上的话就回寝室休息。
学生可以自由活动，晚上十点之前回寝室就可以了。
罗思然和黄圆圆要回学校不能一起聚餐了，季冉打了辆网约车送她们回去。
热热闹闹的六人组只剩三个人了，火锅依旧是要吃的，白式雪饿得肚子一直叫。
点菜的时候白式雪看见什么点什么，宋嘉承阻拦了好几次，“你别点那么多，咱们三个人根本吃不完。”
沈策啧了一声，“孩子爱吃啥就吃啥呗。”
宋嘉承见不得沈策那副模样，翻了个白眼警告道：“谁点的谁吃。”
三个人不算饮料和小食点了八盘荤菜五份素菜，宋嘉承盯着咕噜咕噜翻滚的辣锅沉默了。
“白式雪，够吃不？不够把我也下里面吧。”
白式雪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你别磨叽了，我点这么多肯定是能吃完，吃不完我打包带走回寝室当夜宵。”
宋嘉承笑着摇了摇头，“真羡慕你，胃口怎么能这么好。”
“心情好胃口当然好。”白式雪抬头向沈策挑了挑眉，“是不？”
沈策立刻迎合道：“那可不，心宽体胖，生活旺旺。”
宋嘉承从进火锅店，手里就一直攥着晚上在冰雪梦幻王国里拍的合照。
他盯着合照上的每一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我今天下午真的很快乐，什么也不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场，这种体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但是快乐总是一瞬即逝的，孤独才是常态。”
沈策夹了一大块嫩牛肉在油碟里蘸了一遍又一遍，“你怎么一阵一阵的，下午还好好的，这会儿又emo了。”
白式雪灌了一大口可乐，不以为然地说道：“原谅他吧，他有病。”
“白式雪，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宋嘉承半眯着眼睛盯着她，“当我的面，说我有病，你不怕刺激到我？”
“我这不分析你的病情的么！”白式雪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一会儿想通了，一会儿又想不通，觉得天大的事情能够活着就好，一会儿又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你是不是这样？”
宋嘉承呆愣愣地点点头，“你怎么这么了解？”
白式雪夹起小酥肉在嘴里嚼出脆响，“温月和我说的，她说高二那年她一整年都陷入了这种情绪不能自拔。”
温月和她说了很多关于高一下学期和高二那一整年的心路历程。
每当温月以为“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下一秒，处境只会更差。
其实她每晚回家哭的时候温母看见过很多次，她想向妈妈求救，但是温母每次都只会说：“就是懒病”“好日子过多了”。
每一次的结果，只会是她一个人继续痛苦，所以，倾诉再多都没什么意义。
在和白式雪互穿的前一个月里，温月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每天她都睡得很晚，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白天在学校除了苏小琪以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在家什么都不干也焦虑难受，莫名其妙地想哭，但过了会儿又感觉好了。
宋嘉承沉沉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们看，其实一切都没变，你们再怎么帮我，我还是那个我，从未改变。”
白式雪抽出纸巾擦干净了嘴角的红油，慢悠悠地对宋嘉承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误区是什么吗？”
宋嘉承不解地摇摇头，“什么？”
“你不该一直强调自己不快乐，一直强调自己的缺点，就是对自己的诅咒。你强调什么，就会膈应什么，自己膈应自己的后果，是自己证明了自己的缺点，自己实现了自己缺点的自我编程。”
沈策和宋嘉承都没太听明白，“有点绕。”
白式雪一字一顿认真说道：“强调什么，放大什么，就会存在什么。”
见他俩还是不太懂，白式雪继续说道：“注意力和健康一样，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注意力在哪里你的人生结果就在哪里，注意力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投影源。”
沈策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宋嘉承注意力都在自己有抑郁症，自己很痛苦这件事上，所以他才会越来越严重？”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白式雪从翻滚的锅里捞起一片莴笋举到他们俩的面前，“科学家们证实了量子纠缠，那这个世界上就必有吸引力法则这一说。宇宙设定了一些事物，一山一水一粒尘都是设定好的，唯一没有设定的就是自己的心，你的心就是你的命。”
宋嘉承的瞳孔微微一震，定定地望着白式雪。
白式雪捕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趁热打铁递给宋嘉承一个坚定的眼神。
“宋嘉承，焦虑抑郁不是懦弱。今天你能坐在这个桌上和我们一起吃火锅，就说明你非常有斗志，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你不能向黑暗宣战，也不能向痛苦之身宣战，这样做只会引发内心的冲突，制造更深的痛苦。”
宋嘉承身子僵了僵，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所以我......”
“所以你要无所谓，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糟糕情绪视而不见。它爱咋闹就咋闹，爱哪不舒服随便它，有本事就让它放马过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它们注定会被你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