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冷漠的指责声不仅在病房内回荡着,还传到了走廊上。
听到的人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张姨刚想进门,又尴尬地退出门去。
温母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女儿竟然在自己骨折的时候会说出这种话。
白式雪走过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母女之间的恩仇,闲人勿扰。
温月静静地盯着温母打着石膏的右腿,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温母被温月刚才的话惊到了,此刻沉默地别过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一滴。
“你不告诉我爸和温星,你觉得自己能瞒多久?”
温母哽咽地吸了吸鼻子,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温月走到病床前,拉了一张破旧的塑料凳坐下。
“你不回家做饭,他们一天没找你?”
“我和你爸说,老家临时有事回去几天。”
温月气笑了,“妈,你也没摔到脑子啊,怎么脑子坏了?”
温母红着眼不敢置信地呢喃着:“月月......”
“你为什么要补那两千块钱的窟窿?和你有一分钱关系吗?”
温母受伤行动不便,抬不起手擦眼泪,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不补上不行啊,你爸天天在家里摆脸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在学校住,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现在我在你爸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温母表情怔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温月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音调还是微微颤抖着。
“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苦,你为我爸,为温星,为我,为整个老温家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为什么还这么苦呢?”
温母刚想含着泪花点头,温月直接毫不留情地说道:“因为你活该。”
她咽下涌在喉咙的酸涩,“林秀萍,你真的活该。老天爷都想放过你,你自己漫山遍野去给自己找苦吃,你的命就那么贱吗!”
“温月!”温母提高了音量,病服下的手止不住发抖。
温月没有停止自己的宣泄,“你把我叫到医院有什么用?我有钱吗?我能交得起医药费?还是你指望着我能去找白白何晴她们,给你借钱?”
温母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游离,把头转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看到温母这个反应,温月彻底寒心。
“妈,你真想让我脸都不要了,出去给你借钱?你做钟点工怕我爸和温星知道了之后嫌弃你指责你,你就把这烂摊子推我身上。从小到大,每次都是我要替你承受这些负面的情绪,妈,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啊?”
十七年,温月问了太多为什么,却从未问过凭什么。
白式雪以前和她讲过,别问自己为什么,要问别人凭什么。
今天她终于说出口了,神清气爽。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别人贬低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住。
然后在心里委屈好久,也不会对别人生气,更不会反击,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温月自我pUA多年,帮着外人一起欺负自己。
外界打了自己一拳,回家又给自己一拳,每天被四面八方来的恶意拳打脚踢。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过了,她醒了。
“行了!”温母脸色发青,鼻涕眼泪汇聚在一起,想抬手却抬不起来。
温月没有去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温母气结,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说道:“你......你现在怎么变得人语不懂!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变得这么坏,这么不懂事!那些是有钱人家的败家子,你跟她们天天学一些胡搅蛮缠的性子,只会让妈妈伤心!”
温月抬起屁股一脚踢开塑料凳,“妈,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你不能说我的朋友。我只是觉醒了,做我自己了,你就伤心了?你的心是我伤的吗?我不求家里能帮我什么,我只想从泥沼中爬出来,别再把我拽回去了。”
“别跟我扯那些文绉绉的词!”温母啜泣着,“你走吧!我不用你了!”
温月没有理会她,从衣兜里拿出新手机,“妈,你知道我的新手机哪里来的吗?还有,我学艺考了,一节课的学费都好几百,你知道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吗?”
温母猛地侧头看向温月,带着震惊的神色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无能为力。
“我在堵在女厕所泼凉水,被堵在食堂泼热汤,我被起了难听的外号,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墙上扒衣服被扇耳光,被偷拍私密处,被造黄谣,被侵犯个人隐私。买手机的钱,上声乐课的钱,是那些霸凌我的人给我的赔偿金。”
温母如同被雷击中,梗着脖子半天不动。
“月月,你怎么不早和家里说?”
“我没说吗?”
温月笑了,脸上满是麻木和决绝。
“高一的时候我天天晚上回家哭,你当时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和同学相处不来,我不舒服,我不想去学校了。你还记得当时你怎么回应我的吗?你说为什么别人都能正常上学交朋友,就我不行。”
“定校服交班费,我永远都是全班最后一个交钱的,因为这件事我被同学嘲笑嫌弃。你和我爸能给温星买几百块的名牌运动鞋,我连定套校服都要酝酿好几天才敢开口。”
温母哭着摇头,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月月,妈真的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妈,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温月脸上带着笑,没有一滴泪。
“你懦弱自卑,遇到什么事都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你把我也教成了你这样的人。所以,妈,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敢面对现实。妈,我不想重蹈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