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转身去了厨房,沈宴清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将牛奶喝完。
温热的牛奶很养胃,沈宴清感觉胃里暖融融的。
弥散着油烟味儿的厨房里,是沈母忙碌的身影。
沈宴清握着还有余热的玻璃杯,手和心都暖暖的。
不自觉的就笑了。
沈宴清随手揉了揉自己睡一下午乱糟糟的短发,走去客厅坐下。
打开电视,里面刚好在放一部仙侠剧。
云气迷蒙,仙山若隐若现,青竹汇成一片海,白衣仙人衣袂胜雪,傲雪凌霜。
一股熟悉感涌上沈宴清心头。
心里闷闷的,一点都不舒服。
沈宴清揉了揉眉心,拿遥控器换了个相声。
沈母笑意盈盈的端着盘子出来,一盘一盘摆在桌子上。
刚要去帮忙的沈宴清被沈母摁回沙发上:“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坐着吧,妈妈一个人就好,啊。”
沈宴清乖乖坐好,眼巴巴的看着沈母进进出出。
一桌子菜热气腾腾,是家的味道。
沈宴清凑近了深吸一口气,露出浅淡的满足的笑。
很简单的小菜,但是他喜欢。
他享受这种氛围。
电视开着,饭桌上嘈嘈杂杂,电视人物的喜怒哀乐通通都是现实世界的背景音,几个人围坐一起,吃着热乎的饭菜,聊着琐碎的小事。
沈母将围裙解下来随意扔在沙发上,重新扎了一下头发,极其放松的坐在沙发上:“清清,快吃啊,待会凉了……”
沈母笑的温婉,一边将菜夹进沈宴清碗里。
沈宴清抱着碗,许久未曾进食的他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沈宴清埋头开始扒拉,瞧见他这样儿的沈母捂着嘴笑成了花儿。
“清清,慢点慢点,别噎着……”
沈宴清吃着吃着,突然就很难受。
难以言说的委屈突然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沈宴清的心皱巴巴的,眼眶也渐渐变红。
沈宴清放下碗胡乱抹了把脸,捧起来接着吃。
沈母有些惊讶:“清清?”
怎么吃着吃着还哭了?
沈宴清含糊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嘴里塞。
沈母奇怪的站起身,过去沈宴清身边把他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怎么啦,清清?”
沈宴清眼睛发酸,本来想说自己没事,一开口却成了哽咽的哭腔。
沈母更加担心了,揉着沈宴清的脑袋安慰个不停。
沈宴清的情绪刚平稳了一点,锁孔中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沈母和沈宴清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身西装的沈父推门而入,换好了拖鞋进来,随手将公文包扔在沙发上。
沈母笑的贤惠,说了句回来啦,一边埋怨着沈父又随手乱扔东西,一边走过去把公文包收好。
沈父笑着打岔,洗了手直接坐下,看着满桌喷香的饭菜心情大好。
“宴清,怎么样,你妈妈做的饭好吃不?”
沈父笑的慈祥和蔼,沈宴清却直接僵在了沙发上。
看着沈父的表情像见了鬼。
沈宴清缓缓放下碗筷,热气飘香的饭菜,温婉贤惠的母亲,慈祥和蔼的父亲,打开的电视机,说笑的相声演员……
沈宴清慢慢站起身。
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
他哪里来的父亲?
沈宴清后退一步,看着沈父的眼神无比冰冷。
沈父的笑渐渐变得诡异。
沈母也从主卧里出来,温柔的搂住沈父的双肩。
电视机里的人物还在咿咿呀呀的讲着,沈父沈母一句话都不说,静静的看着沈宴清。
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凉了。
一阵无力感潮水一般渐渐淹没了沈宴清,几乎要将他溺毙。
脑子里的画面却渐渐清晰……
竹坞,云海,顾长河。
春山,寒潭,应龙剑……
贺兰彧的警告。
幻境。
沈宴清眸底一片清明。
在他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这一切也随之灰飞烟灭。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他正站在宫殿里,金龙的尸身横亘在大殿内,大殿里的柱子上溅满了金色的血迹。
沈宴清握紧了不坠,艰难的喘着气。
顾长河的姿势变也没有变。
沈宴清的眼眶还红着,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明明记得他走出了宫殿……
然后就进了幻境。
所以现在是又回来了么?
沈宴清努力的想要消化一下现在的情况。
顾长河……
沈宴清的脑子里似乎搅进一团乱麻。
顾长河死了,他杀了应龙,然后进了幻境……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沈宴清下意识松手,不坠叮咣一下掉在地上,在空旷的大殿里发出阵阵回音。
沈宴清双手死死的捂着脑袋,两道剑眉拧在一起。
哪里……不对呢……
顾长河……
沈宴清瞳孔猛的一缩。
顾长河。
是了,顾长河。
顾长河死了,他也该死了才对……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活着?
沈宴清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困惑。
假的?
这是假的?
爸爸妈妈是假的,顾长河和应龙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
什么才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何为虚妄,何为真实?
沈宴清神色痛苦,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胸口一阵血气上涌,沈宴清脸色大变,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染了一片前襟。
沈宴清的意识渐渐昏沉,周围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清冷出尘的仙尊再也没有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身体瘫软的跪在了地上。
胸口绽开的血迹像是盛放的玫瑰,绚丽又夺目。
沈宴清原先梳的一丝不苟的长发无比凌乱,清瘦的手指死死的抠住冰冷的石板地,唇角挂着一道血迹,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平添了些冷峻和幽暗。
原先的霜雪,此刻像是尘泥。
沈宴清苍白无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艰难的喘息。
“师尊?!师尊!!!”
熟悉的声音,几乎在咆哮,宣泄着发声之人焦急愤懑的心情。
沈宴清快要合上的眸子又强撑开一条缝,神志不清间,他好像看到了顾长河。
沈宴清费力的想要开口说话,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喉间却只有嘶哑模糊的字眼。
沈宴清闷哼一声,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好沉好沉,沉到他抬不起来。
找不到沈宴清,顾长河的情绪几乎处于崩溃边沿,他近乎疯狂的一遍遍嘶吼着,无比期待着在水下的某处角落里,能看到他清冷矜贵的师尊淡淡的扫他一眼,道一声顾长河,本尊在这儿。
可是没有!
哪儿都没有……
幻境里沈宴清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之时,天知道他有多绝望。
像是有人活生生的将他的心挖走了一块,然后留下道鲜血淋漓的疤,如何填也填不满。
一股熟悉的气息自某个角落传来,顾长河赤红着眸子找过去,入目的却是已然昏厥的沈宴清。
沈宴清挨着冰冷的柱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顾长河喉结滚动,杏眸里满是愕然。
他的师尊,凌乱不堪的长发遮了大半张脸,依稀可见白衣上殷然赤血。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蜷缩着,一动也不动。
顾长河简直要疯了。
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不堪的沈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