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旭有时临时起意，就从同剧组演员那顺点零食点心带过来，总之必不空手。
顾筠然吃的很少，基本他自带自耗，吃完了便回去了。
两人随口聊天之际，难免会聊到宋嘉仪。
慢慢的，竟叫他知道了不少宋嘉仪的事情。
她今天在片场拍打戏不小心踢到了群演，群演没什么大事，倒是把她吓坏了，立刻拉了群演上下查看，不停问没事吗？
那架势，就差没脱人衣服了，事后还差人给群演包了红包，又送吃的又送喝的，把人群演弄得一愣一愣的。
石导在镜头后头哭笑不得，就她那一脚，踢的跟个棉花似的，能出什么大事啊？
她前几天演一场被群殴的戏，打她的群演跟她关系好，不忍心下手，总是过不了，被石导一顿臭骂。
她倒是没什么，大方同她们说放心打，自己皮实的很，打伤了算她自己的。逗得一帮子群演哈哈大笑，后来果然便过了。
不过后来几天，却总闻到她身上散发着膏药的味道。
她吊威亚都是亲自上阵，替身基本就是背景板，派不上作用。
因为没什么经验，光是拍一场倒吊的镜头就拍了几十遍，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瘫倒了，脚步不稳，吃不下饭。
到了第二天，她又精神奕奕的出现在片场，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今天拍一场吃面的戏，一共拍了十一次，还是觉得不满意，吃到后来吃不下了，吐了又吐，导演一喊开始她立刻进入状态，表演饿虎扑食。
石导一面心疼，一面打趣她：“小宋啊，你就算是想补一补，也不能这么吃我们的道具啊！你这样吃下去道具老师要找我哭诉的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道具老师立刻在旁边拆台：“没关系的导演，只要宋老师愿意吃，多少碗我都给她做！”
石导白了他一眼。
还真以为他是在替他着想啊？这蠢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道具老师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顾筠然听着听着，渐渐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你对一个人改观之前，听到的所有事情都会自觉向你对她的定性靠拢，改观之后，又会向改观之后的定性靠拢。
顾筠然打破成见，方子旭替他重建，他对宋嘉仪的印象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全新的认知。
立夏过后，暑气愈发重了。
有那么一天，顾筠然发觉自己不再排斥有关宋嘉仪的消息，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下次方子旭口中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就像一个百宝箱，每次呈现出来的都不一样。
方子旭提及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说起来的时候也更为专注，每一次讲述更像发掘新大陆，总有一个全然不同的她跳出来，将他从前对她的种种不好想法洗刷干净。
顾筠然望着他愈发投入的表情，在一次叙述的时候打断了他：“老方，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什么？”
方子旭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表情几经变化，从大吃一惊到恍然大悟，再到豁然开朗。
不过他很快就理清了思绪。
这个时候拒绝，反而就是承认了。
方子旭的语气极其稀松平常，仿佛抬头感叹今天的天气一般自然：“老顾，你不知道，喜欢她的人太多了，不差我这一个。”
这倒是个稀奇言论，顾筠然头一次听说。
从前他要是听说有许多人喜欢宋嘉仪，只怕要笑掉下巴，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他脑海中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
如果方子旭说的都没错的话，现在的宋嘉仪，确实是不错的。
“老方啊，你干这行也不少年了，没听说过之前对谁起过心思，怎么突然会对她有这种想法呢？而且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顾筠然觉得，以方子旭的年纪来说，宋嘉仪会不会太小了点？
当然顾老师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和方子旭是同年的。
方子旭摇头道：“那谁知道呢？总归是先有了关注，才起了心思的，这个却不是我刻意为之的。”
他感叹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喜欢这种东西果然是掩藏不住的。
连方子旭这等老实巴交的人，遇上了也能整出两句酸不拉几的诗文来。
顾筠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追求她吗？还是……”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方子旭的表情。
这方面方子旭却又想得很是通透了：“那自然是不会的！”
不知为何，顾筠然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循循善诱：“这又是为什么呢？你的喜欢这么快就可以放弃的吗？”
方子旭点头答道：“老顾，她的性格脾气都特别不错，人也谦卑，我在这圈里干了这么多年，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纯净的女明星。”
“多少人靠自己长得好看就把男人不当回事的，也有人靠这个博取关注的，圈子里还有不少靠姿色上位的，你也不是没遇见过。”
顾筠然点点头。
“可她就是不一样，一眼看过去你就能从人群里头看到她，再加上她那种家庭背景，大部分人跟她相比只会自惭形秽，不会想到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的。放眼整个圈子，恐怕都拉不出几个人敢有这种想法。”
他一脸郑重的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的，她是天上的月，我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有着云泥之别，差太多了！”
顾筠然没有想到方子旭会给予宋嘉仪这么高的评价，一时之间感到太过不可思议， 反而忘了出言安慰他。
他思索着方子旭话里的内容，又回想起从前与宋嘉仪共事的一些零星片段，竟然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从前他带了有色眼镜，自然不会看她，看了那也不是她。
这会子后知后觉起来，发现自己对她误会良多。
方子旭又对顾筠然道：“你的话点醒了我，我确实不能再这个样子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会分道扬镳的人，没有必要投入太多感情。”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了。
干他们这行的就这样，这里待几个月，那里待几个月，每次共事的人都不一样，与许多人充其量就是一部剧的缘分。
而且因为太忙，即便在上部剧里处的再好，也会在日后的繁忙中慢慢淡忘。
试想连觉都不够睡了，还怎么有时间联系别人谈天说地呢？
又有哪一段感情不需要维护的呢？
所以干他们这行最忌讳投入太多感情，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日后面临断舍离。
他后来再来，果然不再提到宋嘉仪了，只会聊聊剧组的趣事，工作上的见闻，同苏羽歌扯一扯嬉皮。
顾筠然偶尔旁敲侧击提及宋嘉仪，他也只是轻轻一笑，很快就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顾筠然莫名有种失落的感觉。
好像两个人一起约好出发去某个地方，中途方子旭掉队了，剩下他一人站在路上茫然无措。
更有甚者，明明是方子旭怂恿的他，最后自己却下车了，搞什么嘛真是。
就这样慢慢到了《月之迷雾》杀青的日子。
方子旭准备拍完这部剧休息一段时间。他之前一直泡在影视城，这几年马不停蹄无缝进组就没歇过，这次终于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
眼看着方子旭要走，顾筠然提议走之前聚一聚，毕竟干他们这行的，天南地北的飞，能见面的机会不多的。
方子旭答应了。
顾筠然又问他：其他人来吗？
这个其他人问的很是巧妙。
方子旭低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突然就笑了。
笑完了后才同他说：来的。
其实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日子，聚与不聚都一样。
他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比他更惦记着这个事情，所以笑得很隐喻。
待顾筠然走后，方子旭摇了摇头，对着顾筠然的背影悄然道：“老顾啊老顾，你让我说什么好！”
世间痴人何其多，他就说他不是唯一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