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二人之间未知的恩怨不谈,顾筠然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搭档。
两人心平气和的对台本,顾筠然还会一针见血的指出一些细节上的小问题,对拍摄时的站位、此时应该说什么、什么时候互动也给出自己的看法。
宋嘉仪作为后辈,自然小鸡啄米点头如捣蒜,认认真真听取前辈经验。
她忙碌之余,也曾看到圆脸矮个子的小姑娘时而作饿虎扑食状,时而大鹏展翅,站在远处对着她打出一道光波,嘴里还配合的喊着“biu~”
言清在后面哈哈哈,举着双手给她加油打气。
“刺激!”
她一概佯装不知,偏了脸装视而不见,转头开始打量起顾筠然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驼色大衣,里头搭了件白色的圆领线衣,再里头是一件白色蓝纹衬衫,领口的前两颗扣子未扣,透过衬衫的领子可以看到胸前若隐若现的锁骨。
作为一个男演员来说,他显得有些纤瘦,白皙的皮肤下可以看到淡淡的血管。
宋嘉仪盯着裸露在外的那一截皮肤,情不自禁先打了个寒颤。
他脖子上带了条项链,中间坠子部分藏在衣服里,看不清坠子的形状,只瞧见脖子上细细的链子闪着金色的光泽。
顾筠然朝南,宋嘉仪朝北,两人面对面站着,早上九点的阳光透过云层和远方林立的大厦,柔柔打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的发亮。
他高耸入鬓的眉毛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睫毛轻若蝶翼,轻眨时如蝴蝶蹁跹。
配上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像山谷里古井无波的泉水,看似平静无澜,却在曲折的山涧里激流勇进。
那一瞬间,宋嘉仪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惑由相起,情自心生。
自她失忆之后重新见他,不过寥寥数次。
瞧见一次,她便惊艳一次,心里小鹿乱撞一次。
有些人生来皮相便可惑众,顾筠然有那个本钱,如果再佐以一点真心,又有几个人自诩能够在他的眼神下自持?
就像此刻他盯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深邃,瞳仁漆黑,她于他眼中看到星空大海,又于星空中窥得自己的倒影,仿佛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你在万人眼中,而我在万人中独独看得到你,这种感觉很少有女子能够抵挡吧?
同时她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顾筠然皮相出众,演技与他的皮相不遑多让,于人前他向来做的无可挑剔,不会轻易落人口舌。
可如果此刻两人置身于无人之境,她会看到面前那张好看的脸不会有一丝笑容,而是满脸厌恶之色。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胸口沉闷压抑,瞬间难以呼吸。
她遗忘的记忆里究竟藏着什么过往,能够让这样一个人为她皱起好看的眉头,摆起厌恶的脸色?
她不由得迷惘。
“摄像老师,不好意思,请稍微等一下。”
安安向摄像老师比了个手势。
摄像老师点了下头,放下了手中的机子。
安安将护手霜挤在手心搓开,抓住宋嘉仪的手开始涂抹:“你看你这个手裂的,让你擦护手霜你总是不听!偷懒偷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哪个女明星的手能保养成这样?”
宋嘉仪回过身来,脸上堆满讪笑:“我就是刚刚去洗手间忘记了,洗完就擦太麻烦了,不可能每次都记得啊!”
“你是个女明星啊,不是普通人,当然要记得!你这双手让宋董看到了,是怕他不会扒掉我的皮吗?”
“还是你觉得我最近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给我触点霉头?”
“怎么会呢?”
宋嘉仪用肩膀轻蹭安安,一脸讨好的看着她:“爸爸知道我喜欢你,怎么可能扒掉你的皮呢?”
她凑近安安的耳畔,轻声慢语:“要扒也是张秘书来扒,是不是?”
“……你!”
安安涨红了脸,右手食指指着宋嘉仪抖了半天,愣是没想到合适的言语来怼她。
兜的是自己的老底,她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私事披露出来。
摄像老师还在一旁看着,她也不好继续耽搁。
安安气鼓鼓的从包里取出一只镯子,替宋嘉仪戴上:“我懒得跟你说话!你就知道气我!”
宋嘉仪做了个鬼脸。
“一会记得在镜头里露下这个镯子。”
“知道了。”
“别一天天的光知道吃喝尽不干人事儿!”
“我哪有呀!”
“没有你昨天在家吃了大份的甜品还叫外卖!”
“你怎么知道啊?我昨天去外卖的时候没人看到啊?除了……”
“是张秘书告诉你的吧?”
“你别老拿张秘书说事儿!”
“嘻嘻,敢做不敢认吗?”
“……”
顾筠然在对面默不作声。
寒风凌冽,阳光清冷,对面的女子笑嘻嘻与人打闹,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挚。
陌生的仿佛他第一次认识她。
他同宋嘉仪见过许多次,他记得她的笑容是那种流露于表面,毫不顾忌的放肆大笑。
尤其是在恶整别人之后,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将她脸上的美感破坏殆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手遮面,嘴角微微上扬,将喜悦蕴含在眉梢与眼睛里,甚至扭着身子与安安撒娇。
那个助理,在他眼里,虽然安安与宋嘉仪也算是一丘之貉,但说到底,他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大多数时候,他看到安安在宋嘉仪身边之时,战战兢兢的时候更多,绝无可能同她做到现在这般相安无事。
两人的状况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亲密。
顾筠然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当下这种状况算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一夜之间,天地就此倾覆。
而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突然就变得陌生起来。
以往他所判定的事实突然之间就出现了违和的地方,而他甚至为自己发现这样的违和感到烦躁。
他不是傻子,尽管他努力不去看她,不关注她,还是能够通过一些无意的瞬间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她带着和以往全然不同的面貌出现,收起了暴躁和任性,带上了礼貌和周到。
她做着和从前截然相反的事情,犹如天平的两端,从前是平衡破坏者,现在是维护者。
她同他说话时言语得体,进退有序,有时看似在听他说话,却又仿佛透过他看其他东西。
那种眼神纯净无暇,不像是她这种带有血腥气的人所拥有的眼神,倒像是内心深处某个他所熟悉的眼神。
顾筠然的眸色冷了下来,表情不受控制的僵硬,眼眶中某种东西呼之欲出,涨的他眼眶发涩鼻头发酸。
他生硬的撇过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恨他有这样的想法,恨他寻到的违和。
在他当下的处境里,哪怕是多一分对宋嘉仪的关注,都是对薛佳的亵渎。
再转过来时,顾筠然已经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