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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左手尝试举一下。”

“很好,接下来是右手。”

“动一下右脚。”

“很不错,宋小姐,接一下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将记录板上的项目逐行划去,很快翻到了下一页。

“你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在做什么吗?”

病床上的人缓慢思索着医生的话语,随后摇了摇头。

男医生短暂的停顿后开口:“好,别着急,接下来,下一个问题——你的家乡在哪里?”

宽大的病服包裹着娇小的身体,半掩的领口下,胸前的骨头清晰可见。

床上的人再次摇了摇头,黑黄相间的青丝随着摇摆轻轻滑到胸前。

“江医生,这……”

一旁的女护士有些不安的看了眼问话的人。

江明跃摇头,示意女护士暂时不要出声。

他翻了翻记录板的几页资料,满页的红叉触目惊心,向来平静的脸上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向病床上的人问道:“宋小姐,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宋嘉仪将左手搭在额前,闭目轻轻回忆。

等待的时刻格外漫长,久的像是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

她放下左手,慢慢睁开眼睛,向江明跃看去:“你叫我宋小姐,所以,我姓宋?”

江明跃将记录板的问诊记录合上,轻轻叹了口气。

宽大的办公室里一尘不染,黑白相间的装修风格,带着禁欲系的清冷壁画安静立在沙发一旁。房间的百叶窗被风吹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头顶的日光灯闪了闪,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江明跃抬起头看了一眼,心想:得跟医院报修一下日光灯了。

“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宋先生,令嫒暂时没有记忆。”

江明跃将手中的病例报告递给宋晋远,沉声道。

“她对于自己是谁,住在哪里,今年多大,包括失忆前在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记忆,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久的,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继续观察。”

宋晋远仔细翻看了报告,脸上的线条愈发生硬。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报告,不安道:“江医生,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手术失败了?”

“没有记忆并不代表手术失败。”

江明跃当即否决。

“事实上,宋小姐能够苏醒,就代表手术已经成功了一半。”

“什么样算一半?”

宋晋远的表情愈发严峻:“她还是她吗?还是半个她?或者说……”

宋晋远的瞳孔不经意的一缩,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江明跃并未回答他的疑惑:“宋先生,接下来会如何,一切都未可知,宋小姐的状况,还需要继续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说着摊了摊手:“你现在问我,我也给不出答案。”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宋小姐尽快回到事故以前的环境中,通过以前熟悉的生活环境,熟悉的人和事刺激她的大脑神经,也能有助于她快速融入生活,从而恢复记忆。”

“好的,我明白了!”

宋晋远点了点头,向对面的医生颔首:“江医生,谢谢你为嘉仪做的一切。”

江明跃摇了摇头,大约是想到什么,视线闪过一丝茫然。

他不自觉抬起右手,扶了扶并未下滑的眼镜:“是宋小姐自己运气好。”

娇小的身影轻轻靠在病床上,侧面看去,已然瘦成了纸片人了。

宋嘉仪看了看扎满针管的左手,又伸出右手,透过灯光在眼前反复查看。

纤细的手指透过灯光微微发亮,长期的点滴使得手背的青筋格外明显,大片乌青丑陋的蔓延在手背上,细看均是长期注射留下的针眼。

她却并不在意,翻来覆去的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双手第一次见。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惊醒了床上的人。

宋嘉仪转头,带着探究的表情望了眼来人。

宋晋远推门进来,视线安静的落在宋嘉仪身上。

与她的视线一经接触,立刻举起怀中的花束,向她示意:“给你带的。”

宋嘉仪悄然打量他,并未说话。

宋晋远将怀中的向日葵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动作很轻,花束包装纸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宋嘉仪扫了一眼床头柜的向日葵,随即转过头,望向床头另一边柜子上摆放的鲜花。

精致的花瓶中插满了大红色的玫瑰花,红的娇艳欲滴,红的有些刺目。

宋晋远在离床边不远处坐下来,柔声道:“嘉仪,你喜欢哪一个?”

宋嘉仪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羽睫轻颤,眸光流转。

她左右各看了一遍之后,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向日葵上。

“你喜欢向日葵?”

宋晋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令人难以分辨究竟是因为喜悦还是难过。

宋嘉仪迟疑着点了点头,对他的情绪激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晋远哑口无言。

灯光下,他的表情晦涩难辨,眼底的阴影暴露了他最近的休息状况。

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宋晋远终于抬起头来。

“那爸爸以后天天给你买。”

“谢……谢……爸……爸!”

宋嘉仪迟疑着开口,仿佛是第一次这样叫唤,带着生硬的语气和不习惯。

她抬起头,视线闪烁着,在宋晋远脸上扫来扫去。

过去遥不可及,未来尚未可知。

此刻她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

眼前的人与事,她拨不开,分不清,也辨不明。

他眼中的关怀并不虚假,她记不清楚,唯有默默接受。

记不清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宋晋远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声音有些哽咽:“你……想起来了?你记起爸爸了?”

宋嘉仪有些淡漠的摇了摇头,对宋晋远突如其来的感情并不能够共情。

她不能假装没有的东西自己有,也不能把没有的感情凭空变出来。

“那为什么……”

宋晋远眼底的星芒登时灭了一半。

“她们跟我说,你是我的爸爸。”

宋嘉仪指了指门外的护士,有些突兀的说道:“她们说,你经常来看我,跟我说话,给我送花,还给我梳头发,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爸爸!”

“噢!”

宋晋远有些失望,慢慢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这就算好爸爸了吗?

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