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过午,下人敲门的声音传来,顾右贤猛然惊醒,身边人的气息一丝无存。在这一晃神的功夫之中,他便收拾好自己出门,开门便对上冒冒失失的揭二。
揭二抬头被他首领阴沉沉的黑脸吓了一跳,昨日还带着笑,脸上亲切许多,今日又这么……
用看透视眼一瞧屋里,果然少了那么一人,难怪首领会这般阴晴圆缺。揭二心中叹出一口长气,就被顾右贤掐住了后衣领提起拐了个弯往台阶上一丢,随即便听到他绷着一张俊脸道:“你要是再管不住眼珠子,我不介意把你卖到田庄做长工。”
揭二立马跳起,跟上脚步生风的顾右贤后边,急切求道:“不,别,首领,我知道错了。”
见顾右贤没再说要把他卖了的话,揭二继续说道:“首领,灵师军出事了,前几日你说进白林伐树,前首领告到上头去了,军中有人挑起了内讧……”
“晏殊呢?”顾右贤问道。
“上次揍了前……与前首领切磋过招 ,被秦美人关大牢了。”揭二捂住嘴,闷声道。
顾右贤去大牢释保晏殊时,这孩子还捂着头坐在大牢的书案前,算那军饷的账簿和这月该发的俸禄,手执笔在书页上快速的批着,能看得出来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等到晏殊被守大牢的弟兄叩桌抬眼,揭二就被晏殊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到救星的样子给逗乐了,噗嗤一笑间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迅速摸上了头。
顾右贤还没来得及到灵师军处,就被突如其来直管于老皇帝的暗卫给拦住了:“天子有令,请顾首领随我来。”
不得已,灵师军中的内讧又落到了晏殊的肩膀上,他向晏殊交代了几句,便被暗卫请进了一辆马车,在车内检查卸下了身上的武器,暗卫见他手握剑愣神问道:“这剑…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保管。”
他摇头,掀开帘子招手把晏殊叫了过来,就像平常时候一样,递给晏殊道:“这剑,名叫太虚,赠你了。”
顾右贤用剑的时候不多,常人还是妖精能进他身的屈指可数,况且这暗卫……心思不良。
等顾右贤见到老皇帝时,他居坐在雕刻龙身的卧榻上,正靠着看什么书,抬眼后又回到书面上道:“来了。”
“不知陛下所为何事?”顾右贤行礼后问道。
“朕还想问你呢!”老皇帝把书一扔,拍榻而起。
“臣不知,还望陛下指明。”
“城外白林,还有日夜建筑的水车,筹备大量的粮食……你!顾延!是要造反呐!”老皇帝震怒。
顾右贤冷静沉默片刻道:“陛下恕罪,臣于三年前接手凌云人口失踪案,现整理得案,欲落结果。臣知城外白林山匪妖精沆瀣一气,不如早点除之,不然后患无穷;再者凌云与他国贸易之路,窄之又窄,频繁高涨的珍珠汉白玉米粮食,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另城中之人在出城之后大都不知所踪,臣两年前掉入那湖底阵中,见到诸多身穿凌云服饰的山野粗人,很有可能是失踪百姓亲眷迷失在此。”
良久,老皇帝不再说什么,只是正坐卧榻上怒目而瞪,存疑道:“既是如此,那顾爱卿要如何?”
“明年开春之际,到时紫棠花会开满各国日月笼罩处、凌云朱雀街暗不见底的深巷鬼怪交错横行日、万国皇宫大殿轰塌之前,清除白林十余里,召集各国灵师设法抽尽白林池中之水,集资各国备齐数万民众的粮食…此案结束之后,臣会卸下灵师军首领一职,交出手中兵符。”顾右贤叩首语气坚定道。
话尽,老皇帝起身走近顾右贤,拔剑出鞘,剑架颈侧,轻轻拍了拍顾右贤肩,语气威严不容置喙,又带着点威胁道:“那顾爱卿就好好结了这桩几十年老案,可不要让朕再失望了,顾爱卿既然如此为国为民,那这亲眷就先让朕请进渡寒宫一阵时间……”
渡寒宫,皇宫东南角的一处偏宅。
顾右贤一怔,只感觉方才的剑气带着冷气窜进他的四肢百骸,冷的他许久都无法动弹。如今大雪一刻不停的落下,那渡寒宫中更是天寒地冻。
老皇帝越过他,留下一句:“年末日朕允你一见。”
顾右贤派遣留守在周围各个小国的灵师军,集资筹文,起了不少冲突。这项工程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更多的小国表示自己无力支援,以此想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一种很损人利己的交易形势在小国中疯狂扩散。不少国家不愿付出人力物力,甚至当即起兵来犯,对城墙外的凌云百姓打家劫舍。
往后的时间中,顾右贤整日整夜的连轴转,几乎刚小睡片刻后便会被吵醒,他顶着血红疲惫的眼睛在雪色与月色中跨越,一刻不停歇,建筑的水车开始运行,湖面一日比一日浅,慢慢露出阵法的纹路,他在士兵的惊呼声中,探索这精巧绝伦的阵法。这巨大的湖面只是个入口,也是出口,天边的雪色抖落在白林中站岗的士兵肩膀头顶,冉冉升起的篝火在山匪精怪的冒犯中奔腾不休。
日渐趋下的粮仓在这一刻,好像有了路有饿死骨的迹象。那些落井下石的小国,凌云失去了他们的交易米粮,他们也失去了凌云的庇佑,派遣的灵师军成批成批的回到凌云,一路上传来坏消息,传来好消息,无论那种都让他的心无法热血跳动。
很快到了年末日,他推迟了半日公务,从城外军营回到皇宫,想着飞身到渡寒宫,却抬眼便见到老皇帝身边的暗卫,只能纵马疾驰,但马儿跑阿跑还是跑得很慢……
再次见到顾氏一家后,迎面拄拐向他跑的银发老太太,他哪那么舍得让她向他走近,门开了一道缝他脚步就向跨进了院子,这雪一天天的还没停下来,银发老太太的手冻得冰凉,脸颊红扑扑的呼着热气,他捂着冰凉的手有些心痛了。
大姐怀里的孩子朝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喊着四舅四舅。
“祖母。”顾右贤闷声扶住顾家主母。
“一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顾家主母握住顾右贤手,任他一手将她形容枯槁的手包裹,满眼心疼道。
他本以为出门在外的顾父会安全,等顾父出来后,他对着顾氏一家不自觉便弯了膝盖,那是一种愧疚叫连累。屋檐上暗卫吹响的笛声,催促他离开。
城外一村庄的百姓进入白林来到营帐处请求,要回他们的家园,一次次的带人赶走,落井下石的小国转头又回来,头一次,他险些失了控,掐着弱小的脖颈,绝望无奈的眼神看得他眉头一皱,转头便派了前首领秦适俊去活捉他们的国主,关进了凌云大牢,往后这些闹事的,便都交给了秦适俊。
这天池中央冒出道白缝,莫名出现十几人朝岸边游过来,张口热烈高兴,手舞足蹈,嘴里嚷嚷些其他语言,一小国支援士兵听出了家乡的方言,说这是他消失了七年的哥哥。
凌云二十一年大寒,第三轮大雪将尽,春日靠近。
凌云二十一年立春,紫棠花冒出芽尖,一切都蓄势待发。
凌云二十一年除夕,萧文简、加恪带着百十车粮食兵力前来支援。
凌云二十一年元宵,池中央白缝再次亮起,数十百姓亲眷团聚。
凌云二十一年惊蛰,凌云朱雀街深巷鬼怪交错横行。
凌云二十一年龙抬头,池中水过半,阵法显现水面之下,水面之上阵法消逝。
“下一次池中白光闪烁,我带人进去。”顾右贤对着桌边的各个领事道。
凌云二十一年寻常日,亲眷团聚,灵师军首领带数百号精英和三位幸存者跳入阵中。
凌云二十一年春分,各处小国皇宫大殿循序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