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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猛然回过头,一眼就看见窝棚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支送亲的队伍。

那阵叽里呱啦的响器声已经停了,送亲队伍约莫有十来个人,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不久之前遇到的在河边钓鱼的老头儿。

钓鱼老头儿换了一身喜装,正站在窝棚后面眯着眼睛望向我。看见他身后跟随的那支队伍,我全身上下的汗毛一瞬间根根直立。

钓鱼老头儿后面歪歪斜斜站着十多个人,其中几个拿着响器,还有四个人抬着一定蒙着轿帘的花轿。这些人和钓鱼老头儿一样,都穿着大红的喜装,可人人脸色惨白。嫣红的喜装映衬着一张张白不拉几的脸,瞧着很渗人。

“迎什么亲?我不认识你。”我一下子想起来在那条鱼肚里掏出来的红绫,这事愈发的蹊跷,让我心里很不安生,顿时没了别的念头,只想先跑了再说。

我抬腿就蹿出去好几步,钓鱼老头儿也不追我,只是悠悠的在身后说道:“这可是付千灯的意思,你要想跑,随你。”

钓鱼老头儿的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鱼线,勾住了我的脚步,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的话,可不能不听啊。”钓鱼老头儿回头指了指那顶蒙的严严实实的花轿,说道:“新媳妇给你送来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钓鱼老头儿的话一说完,身后那帮拿着唢呐锣鼓的响器班子又开始呜里哇啦的吹吹打打,我的头已经晕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人给你留下了,我们只管送亲,别的事可就不管了。”

“先等等!”我回过神,问道:“你认识我师傅?你们送来的人是谁?”

“不认识你师傅,会受他所托么?”钓鱼老头儿让身后那些人收起手中的响器,一边走,一边对我说:“新娘子是付千灯的一个远房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许配给你了。岁数略微比你大了那么一点,模样是很俊的。”

钓鱼老头儿说话之间,已经带着送亲队伍走了,我在后面追了几步,想要再问问师傅的事情,可对方不知道是听不见我的话,还是不肯回答,片刻之间,已经走远。

荒芜的瓜地里,只剩下我和那顶花轿。到现在为止,我也说不明白钓鱼老头儿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刚刚出了事,他又专门提到了师傅,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看看再说。

花轿里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试探着走到花轿旁边。钓鱼老头儿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这么一定破轿子,轿杠上满是虫眼,轿厢也破破烂烂,直接用一大块红布给蒙了起来。

我走到轿子旁边时,轿子里好像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毛,因为我不清楚钓鱼老头儿的来历,我也根本不知道,这顶破烂的花轿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但我有种感觉,我感觉自己现在想跑也来不及,钓鱼老头儿既然能在这片荒芜的瓜地找到我,那么我就算跑的再远,他一样还是能再找到我。

我壮着胆子,伸手慢慢抓住轿帘,同时做好了随时退走的准备。紧跟着,我手上一用力,唰的一下子把轿帘掀了起来。

在我掀开轿帘时,眼神立刻一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笑,还是想哭。

破破烂烂的花轿里,坐着一个穿了喜装的女人,俨然就是新娘子。瞧得出来,新娘子上轿之前精心捯饬了一番,穿戴一新,脸上还略施脂粉。

新娘子确如钓鱼老头儿所说,模样很说得过去,在河滩乡下这里,算是非常标致的。

然而,钓鱼老头儿没有全说实话,他告诉我,新娘比我岁数略微大了那么一点儿,可是现在看看,花轿里的新娘得有四十岁上下,跟我过世的二姨年龄差不多。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什么也不想了,扭头就走。匆匆走出几步,花轿里的女人像是忍不住,开口喊道:“你……你先别走……”

“干什么?”我回过头看看,月光之下,这女人身上的喜装红的如同浸了血,我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说:“我又不认识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我……我……”这四十来岁的女人急匆匆从花轿下来,跟在我身后,说道:“表哥……表哥让我嫁了你……那我……我便跟着你……”

“别跟着我!”我又觉得哭笑不得,师傅遭遇大难,我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又遇见这种毫无来由的破事。尽管那个钓鱼老头儿说了,这是师傅的意思,可我根本不信。

“我叫青萝。”这女人迈动脚步,跟上来就甩不掉:“我会洗衣,会做饭……”

我干脆就不回话了,这事反正邪里邪气的,别说这不是师傅的意思,就算是师傅的意思,我也接受不了。我还二十岁不到,娶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说出去,就没脸做人了。

我不由自主加快脚步,顺着荒芜的沙土地一路飞奔,那个叫做青萝的女人还不罢休,只不过没我跑的快,就这么跑了一阵子,总算是把她给甩脱了。

我越想心里越没底,身后已经看不到青萝的影子,可还是不敢停下,直奔到河滩边,推着四羊船下水,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汛期快要到了,河水流速颇猛,四羊船下水之后不用划动,顺着水流朝下游而去,只要把控住方向就可以。我坐在船上,孤身一人漂在月色下的大河中,思来想去,还是想把师傅的尸首找回来。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我也说不清楚,真找到师傅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就在河面上慢慢的漂了一整夜,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我才停船靠岸。回头看看,河水宛如成千上万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在这种湍急的河水中,尸体肯定早被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水流现在这么急,只能再到下游二十多里之外的大河湾去碰碰运气。那边是一个河道转弯的地方,水流较缓,有时候从上游漂下来的东西,会积存在大河湾。大河湾也是很多捞尸人平时常去之处,在河湾里寻找自己想要打捞的浮尸。

驾驭四羊船顺流而下,没过多久就到了大河湾。汛期前后,在河里行船的船家都会收船,避过汛期。我赶到大河湾时,空荡荡的河面一个人影也看不见,那些捞尸人都停工了。

河湾什么都没有,只有些许杂物,被冲到距离河岸很近的地方。我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泄光了,加上一夜未眠,困顿不堪。我把四羊船留在岸上,自己想要找个地方补一觉,不管下一步做什么,总得养足精神。

从大河湾朝西走,大约几里之外,有个荒村。村子地势低,每年汛期时候都要被水淹,村民耐不住,十多年前举村搬迁,只剩下一片歪歪斜斜的残垣断壁。我来到小荒村,割了一把草,铺在村民以前养羊的羊圈里,和衣躺下。

尽管心里很多心事,可困的太厉害,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正长身体的岁数,瞌睡劲很大,睡着之后,连梦都没做,睡的死沉死沉的。

睡了许久,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给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发暗。陡然间,我看见自己左手边好像蹲着一个人,顿时把我给彻底吓醒,双手一撑身子,直接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