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定义所谓‘重要的人’？”时虑问。
温何抿了抿嘴。
“这很难用几个词去定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种……偏爱吧？”
时虑一愣，“偏爱？”
“嗯，觉得对方跟其他人不一样，想用跟别人不一样的方式对待他……我的想法可能有点偏颇……毕竟我在第一世界没有很重要的人。”
他顿了顿。
“曾经有，但已经去世了。”
萍水相逢的好心人、善良的普通朋友、虽然微小但一直持续着的善意，是温何二十年人生里所有的依靠。
但这些都不是偏爱。
他飞快地瞥了时虑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非要说的话，最重要的大概就是我的猫了吧。”
温何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暖。
“它跟我一样无家可归，其实我也见过很多猫，我从小就是吸猫体质来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它，突然觉得它很特别，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反正就是很喜欢。”
温何声音柔柔的。
“比别的都喜欢。”
“……是吗。”时虑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突然觉得对话变得很矫情的温何清了清嗓子。
“总之，我还是希望能回归原本的属性，变傻还是变疯，我觉得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这跟您去夜游神的副本有什么关系？”时虑问。
温何刚要开口，却见时虑突然抬头，蒙着黑布的眼睛朝向虚空中不知明的方向，随后伸出手。
“把您的手给我。”
温何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交出了手。
时虑的手心干燥温暖，指腹略有薄茧，给人一种很可靠的安心感。
两手交握的瞬间，车厢里嘈杂的声音似乎突然远去，在温何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阴影铺开了属于时虑的领域。
“您继续。”时虑淡淡地说。
瞥了一眼交握的手，温何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颤抖。
“那个瞎子神父，他告诉我，之所以我的属性变得很差，是因为有神明在注视我。”
“之前在空屋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一点端倪。”
“似乎是这个世界对我做了什么。”
“瞎子说，夜游神会有办法，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副本。”
时虑微微皱眉：“您就这么信任他？”
温何犹豫道：“谈不上信任吧……但是他之前给我的信息都很准确，也只有他给我指了一条路。”
“您就不怕这是一条死路吗？”时虑毫不客气地问，“杀死现在的您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温何摸了摸鼻子，“可是……我只有这一条路。”
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传来：“我认为您应该更加谨慎。”
“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谨慎。
温何瞄了时虑一眼。
“但我很倒霉，从小到大能掌控自己的时候不多，所以偶尔也会有点……冲动。”
“小时候，唔……曾经有次我受不了家里的亲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差点冻死在外面。”
“好在被路人捡到，送到孤儿院住了两年。”
“直到孤儿院人口普查，才发现我有监护人……”
手上传来轻微的摩擦，似乎是来自对方的安慰。
温何心虚地继续：“现在，可能渴血的匕首也多多少少加强了一点这方面的……性质。”
手里依旧时不时传来温柔的摩擦。
鸣笛声、轴承转动声、以及列车上的喧嚣声被隔绝在外，像蒙了一层雾气。
身侧男人的身形挺拔安定。
这一刻，温何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像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外面狂风暴雨，而他窝在自己的小屋里，怀里有他的猫。
时虑缓缓道：“我觉得，或许我之前对一些关于您的事情，有过擅自的判断以及……误解。”
温何惊讶地抬头，盯着时虑的侧脸。
他这是在道歉吗？
“不……”温何下意识反驳，“是我的错，我太弱了，还不自量力。”
时虑轻轻扬起嘴角：“这倒是。”
温何：“……”
时虑：“您偶尔对自己也会有一点自知之明，这倒算是一个优点，只是脑子认识到了，身体并没有按照脑子去做。”
温何：“……”
突然不想把手继续给他牵了。
时虑却饶有兴致地捏着他的手心。
他忽然话锋一转：“您对数字有多少了解？”
“数字？”
温何一愣，对话题突然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
时虑慢条斯理地说：“这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一套运行的规律，它会显化在任何您所能看到的人、事、物上，数字也不例外。”
温何微微皱眉，“我知道有些人会给数字赋予一些含义，用来预言命运什么，就像……”
他微微睁大眼。
“命运骰子。”
时虑笑了一声，带着满满嘲笑的意味。
以及一丝微不可察、或许可以称之为宠溺的情绪。
“人类希望通过数字表达或者揭示世界的本源，这种行为本身非常浅薄，处处透露着弱小生物的狂妄与无知。”
“所谓揭示世界的本源，只有在能触碰到世界本源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成为现实。”
温何艰难吸收着时虑的话。
“所以……以人类所在的层面，其实根本触碰不到世界的本源，对吗？”
“没错。”
时虑扬了扬下巴。
“人类渴望通过自己的双手摸索出通往更高层的通道。”
“就像幼崽会通过搭积木来模仿真正的建筑。”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偶尔也能触碰到一些浅层的……东西，但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娱自乐。”
猝不及防地，时虑抽回手，在温何反应过来之前探入他的口袋，摸出一个流光溢彩的晶体。
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光滑表面。
“10个数字，从0到9，各代表一种因果，10个组合在一起，就是所谓世界的因果关系。”
温何定定看着时虑指间的骰子。
“你的意思是……命运骰子的10个结果代表了世界的……因果关系？”
时虑微微一笑，把骰子放回温何手里。
“世界的因果无法由一个简单的骰子所展现。”
“它只是一个玩具，温何，一个幼崽搭出的积木。”
“它所呈现出的结果会因幼崽天真的行为改变，它不够真实，也不够客观。”
“但它毕竟有真正的原型，所以，它多多少少能让您触碰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温何的眼中映出彩虹的颜色。
他所得到过的结果。
1为本源，5为自由，6为责任，8为泯灭。
“为什么不试试呢？”时虑用一种熟悉的、低沉的声音诱导道，“您不怕赌，不是吗？”
“为什么……不扔出所有的结果试试呢？”
“可是……”温何艰难地开口，“骰子的结果不一定会好，有可能会更差。”
时虑低头，轻轻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您变得更傻。”
他凑下去，用很小的幅度轻柔地蹭了一下温何的脸颊。
独属于彼此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我会跟着您的。”
“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