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何冷冷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一模一样的风衣同时披在两人身上，学得惟妙惟肖的温柔道歉声还回荡在耳边。
这个男人才不会主动道歉。
弯下身子，温何干净利落地又补了一刀。
“时虑”的身影蠕动着变幻起来，变成了戴着圆框眼镜的钱多乐，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肚子里一片狼藉。
温何插刀的手一顿，意识到冷兵器杀不死地上的玩意，对路岐喊道：“别愣着，来补刀。”
路岐这才反应过来，走到温何身边，“砰砰砰”连开几枪。
地上的东西发出凄厉的惨叫，几度变换形态，最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像是畸形的人类与巨型章鱼融合在一起，透明的表皮上生出人类的四肢和五官，下身却是巨大的触手，盘在一起，已经死透了。
一想到这玩意刚刚变成时虑和钱多乐的样子，温何就一阵恶心。
他伸手碰了碰怪物透明的皮肤，手指摸到的地方变成了粉白色。
是色素细胞。
有些海底章鱼可以通过改变表皮色素细胞的色彩把自己伪装起来。
“它居然能变成人，差点把我骗过去了。”路岐若有所思地看了温何一眼，忽然道，“还好你对时虑比较熟悉，要是我可能真分辨不出来。”
温何怔愣了一瞬，随后很快恢复平静，站起身道：“不，我跟他不熟，能分辨出来是因为他的外套在我身上。”
“可是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路岐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他在教堂帮你出过头，解决了那个仁慈家族的家伙，还把外套留给你，不熟的人会这么做？”
他刻意拖长语调：“他看起来还蛮在乎你的。”
“是吗？”温何垂下眸子，像是对路岐，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我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他小心地把刚刚挽到一半的外套袖子规整好。
由于小时候营养不良，温何的手腕格外纤细，此时上面布满了血迹淤青，看起来很是凄惨。
“他在乎我也只是因为我好看、又听话而已，但那是之前，现在他应该不这么觉得了，毕竟我……说错了话。”温何的声音浅淡，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有点难受。
路岐失笑一声。
温何奇怪地看向路岐。
“没事没事。”
路岐摆了摆手，嘴角向上扯了一下，又很快放下。
“那群‘疯狗’是有点难琢磨，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性格多少都有点变态，可能在他们看来，我们就跟物品没什么区别吧，喜欢就拿着，不喜欢就丢了。”
温何皱起眉，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往岔路里看了一眼，转言道：“里面是死路。”
十米外是一片异形墙壁，上面匍匐着一些凸起物，没有眼球，更像是一些单纯的组织细胞。
的确是死路。
“走吧。”温何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率先离开了岔路口。
路岐步伐轻快地跟在温何身后。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
畸变的道路让方向感变得模糊，温何觉得他们一会在往上走，一会又在往下走。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
“不对。”
路岐一愣，“什么不对？”
“声音不对。”温何快走两步，趟着浅浅的水到达水道边，俯身看了看。
涓涓流水不再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流淌，而是在向着他们身后流去。
路岐惊讶道：“我们走过了？不可能吧？”
温何也皱起眉。
虽然脚下的路不再笔直，但他们一直沿着同一条路走，应该会一直走到排水口才对。
就像滑滑梯，哪怕中间转再多道弯，只要一路滑下去，总能到底。
“每个岔路口都确认过了，应该不会走错方向啊？”路岐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
扭曲的、管道一般的路跟来时似乎又有些不同，它们似乎在不停地、偷偷地变化。
而另一边，完全没有变化的幽暗的蓝光让两人的眼前恍恍惚惚，脑袋也跟着有些发懵。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路过了某个节点，某个水流变换方向的节点，却因为某些原因忽视了它。
“我们被骗了。”温何突然出声。
“那个家伙……”他难得有些生气，扭头快步往回走去。
路岐莫名其妙跟在他身后。
他们很快回到碰到怪物的岔路口，此时那个巨大的透明躯体已经几乎被蓝色的藻类覆盖，变得与周围别无二致。
路岐疑惑地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温何。
“这玩意不是已经死透了吗？”
温何伸出手：“枪给我。”
路岐瞄了他一眼，乖乖交出枪。
温何对着墙壁“砰”“砰”“砰”开了几枪。
子弹飞过的地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忽然扭曲，紧接着，整个墙壁都蠕动起来。
随着巨大的触手卷向他们，两人终于看清了。
根本不是什么死路，也根本不是什么异形的墙壁。
而是爬满了墙壁与地面的章鱼，用自己的身体把这里完完全全地伪装了起来。
从那些不停变化着色彩的人形章鱼缝隙里，可以看到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有个亮着微光的洞口，脚下的水流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往洞口流去。
是排水口！
道路出现的同时攻击也到了面前。
温何飞快开了两枪，击退最靠前的两只触手，把枪抛回给路岐，自己则掏出小刀，往排水口跑去。
然而还没跑两步，离开墙壁的章鱼身下露出了大大小小足有数十只眼球。
随着黄色的眼球猛地睁开，锁定住二人，温何脚下一沉，蓝盈盈的海藻绕上了他的小腿。
没办法了。
温何摊开手，血滴迫不及待地从手心里钻出，像一颗颗破土的嫩芽，飞快凝聚成暗红色的弓箭。
一箭射出，在半空中分裂成五只短箭，正中五只眼球。
眼球爆裂开来的时候，脚下缠绕的力度瞬间变小了，温何换回匕首，朝着脚下扫去。
渴血的匕首锋利无比，直接将海藻扫断了一片。
“温何！”
路岐的声音传来，他手脚都被章鱼缠绕上，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喊完这句话，腕足便绕上了他的口鼻，失去空气的路岐双目睁大。
眼看海藻触手也要攀上他的身体。
温何扔出匕首，渴血的匕首在半空变成三截，将缠着路岐的怪物切成了四段。
已经开始翻白眼的路岐大口呼吸着空气。
温何跑到他身边，捧起路岐的脸拍了拍，“还活着吗？”
路岐睁开眼，看到温何略显担忧的神情，勾起一个笑容。
“……我没事。”
就在温何要将他拉出来的时候，一条触手突然卷住他的腰，将他猛地往后一扯。
温何只觉得脑袋一懵，一直隐隐作痛的胃被勒得一缩，差点吐出来。
空中游荡的血滴立马追了上来，追到一半，却忽然蔫菜了，啪嗒嗒掉到地上，四处逃逸。
腰上的触手消失，温何踉踉跄跄稳住脚步，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味道窜进鼻子里。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看来，您完全没有学乖，不该用的东西还是用，还有余力救人，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