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我解释解释?”
回答江奇武的是一阵沉默。
时虑看着墙,温何看着地,几乎能凝成实体的尴尬空气萦绕在两人中间。
江奇武等着他们回话,越等眉头皱得越紧。
一日不见如仇敌兮。
怎么?她这个领导不仅要解决下属的绩效问题,还要解决下属的感情问题?
她看向时虑,后者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副不主动,不解释,不负责的消极态度。
江奇武又看向温何,他低着头,眼里黯淡无光。
忽然,江奇武发现问题所在。
“钱多乐呢?”
他们唯一的气氛组呢?
温何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他……受伤了。”
到头来还是温何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江奇武。
江奇武听完沉默了一会,“没想到那个仁慈家族的小头目是这么一个小人,亏我还救过他。死得也活该。”
温何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似乎这件事已经浪费了他太多力气。
江奇武看出他的疲惫,主动回归正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关副本,按照颂歌,必须让方碑‘燃起’,我们才能进入第六天。你说原住民的意思是让我们选出一位祭品,在第五日献祭?”
温何点了点头。
“有病。”江奇武直截了当地评价道。
她有些生气地从风衣里掏出一个铁盒,取出烟和火机,点燃后吸了一口。
烟草的味道被薄雾卷着在地下室散开,时虑的鼻子动了动,随后皱了皱眉,走到离江奇武较远的一个角落里,箱子一扔,往墙上一靠。
哗啦啦的响动吸引了温何的注意。
他看向时虑。
那束总是追着自己的琥珀色光芒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投向他,而是投向了地面。
刻意忽略心里又涌出来的那一点酸味,温何转头,继续对江奇武说:“因为我杀了陆颜君,所以那些调查员准备再选出一个祭品。”
他顿了一下,“之前他们打算用的祭品是我。”
“都是煞笔。”
江奇武吐出一口烟雾。
“要是非得这样才能继续下去,那我就等在这,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那些诡异的玩意儿敢来,我来一个杀一个。”
“一个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把自己的同胞送上断头台。”
温何微微一笑:“那就好。”
“……那就好?”江奇武品了品他这句话,察觉到一丝不对,“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说说看?”
她打量了一下脸上沾了些粘液,略显狼狈的新人调查员。
借着煤油灯的光,江奇武发觉温何给人的感觉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的他一直乖巧地跟着他们,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而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很多东西。
聪慧、敏锐、狡黠。
硬要说的话,跟红犬基金会里那个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黑皮有点像。
江奇武碾掉烟头。
她对发生某件事的原因不感兴趣,只关心那件事能不能带来她想要的结果。
刚经历过一场越级战斗的温何感到有些疲惫,他随便拉过一个储物箱,坐在上面,对江奇武说:
“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无论是颂歌还是原住民展示给我们的神谕其实都没有准确提到需要‘活人祭祀’才能活下去。”
江奇武挑眉,示意他继续。
“颂歌里说‘方碑燃起,我们再次聚集’,神谕上说‘第五日,黑色巨人变成金色之时,最终的赐福便会降临’,二者虽然指向同一个内容,但这个内容不是活人祭祀,而是让方碑亮起。”
江奇武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可那些原住民为什么笃定神谕指的就是活人祭祀?”
温何:“有两个原因,一是焚尽之火本就喜欢活祭,让原住民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加上人手灯烛献祭的成功,更让他们认定献上祭品是获得赐福的必要条件。”
“二是燃烧活人的确能让方碑亮起,那些方碑的表面是光滑的,燃烧的火焰会映照在光滑的石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亮了起来。”
这个副本里其实有很多惯性思维带来的误导,温何也是获得了钱多乐的智力后才想明白。
比如刚进入海兰堡时他们理所应当认为逃生的舞台就在海兰堡,因而在回到灾变之日时被怪物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比如他们从居住在海兰堡的假人类推测灾变时的怪物就是那些人形的东西,最终却发现还有不洁之水的子嗣。
其实瞎子早就暗示他们了。
没有原因,只是倒霉。
只是很多不同的东西恰巧凑在了一起,让他们误以为其中有关联。
在这个副本里,必须抛开一脉相承的逻辑思维定式,一码归一码地想,才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温何垂眸,盯着地上一点摇曳的灯火说:“没有人说过焚尽之火喜欢活祭就要用活祭的方式让方碑亮起,这二者本身就没有关联。”
江奇武露出惊讶的神色:“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要拿点蜡烛或者煤油灯什么的照亮那座方碑就可以了?”
温何摇了摇头,“也没有那么简单。”
“那座方碑很高,虽然比起日后那五座巨物,已经矮了不少,但也有四五层楼的样子。“
“那些原住民当着我们的面进行过一场活祭,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燃烧出的火苗有十几米高,刚好能照亮整座方碑,但我们自己拿灯照亮的话,只能照亮底下的一小部分,没法照亮整座方碑。”
江奇武皱眉:“有没有可能在周围的建筑上点灯,再投射过去?”
温何说:“很难,海兰堡的建筑大多是两到三层,比方碑要矮,加上雾气的阻隔,远一点的光都会被散射掉。”
“用灯火照亮方碑是不现实的。”
江奇武:“好吧。”
她有点惆怅,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我不介意就这么等到第六天。”
寂静像一滴墨水在地下室晕染开。
温何忽然问:“从这里到海边的话,需要走多久。”
“快的话大半天吧。”江奇武说。
刚到这里时,她去海边采集过海水样本,时虑因为要跟着温何拒绝跟她一起,算起来一来一回,也就用了小半天。
“你问这做什么?”江奇武问。
温何抬起头,长睫毛眨了两下。
“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但他告诉我,明天,会是个晴天。”
“所以呢?”江奇武皱眉。
就在温何打算回答的时候,一直装哑巴的时虑忽然开口:“有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自信还是自负来评价您。”
温何瞪了他一眼,小声抱怨:“不用你评价。”
琥珀色的眸子终于再次看向他,温何别过头去,拒绝跟冷得跟冰块似的视线对视。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江奇武手里夹着烟,疑惑问道。
海边?晴天?
她忽然瞪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
温何望向江奇武。
“还是思维定势,我们以为迷雾降临是代表灾变开始,可从没有人说过雾是灾变的征兆,排除虚假的联系,只从最简单的逻辑来看,雾是由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而成的产物,那这场雾,其实是有来源的。”
江奇武深吸一口气,震惊于温何的逻辑清晰。
“不洁之水……”
温何点了点头。
“只要去到海边,找到不洁之水,消除它,驱散雾,明早的朝阳就会替我们照亮方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