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
老师暗道可惜。
镜流哪儿哪儿都好,容貌出挑,只可惜……性格不够活泼。
他四处张望,总算找到了班长。
老师蹲下身,和班长反复强调注意事项,直至车队抵达学宫门口,这才站起身,催促小孩离开。
很早之前,他们开始筛选家世清白,容貌出挑的新生。
除了家世和容貌外,他们还要有着活泼开朗的性格,和极高的情商。
只有最出色、最拔尖的孩子,才有资格代表苍城,出现在仙舟高层面前。
尚且稚嫩的孩童们,并不知道此次出行有何等特殊的意义。
但大人们知道。
他们十分清楚,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他们此生的高光时刻。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接触到的、地位最高的领导者。
在知晓将军封锁星槎海和主干道的那一刻,他们很快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此次出行,想必还有苍城的六司负责人、将军,整个苍城最为顶尖的领导者,将会陪同元帅一同前往至忠林。
老师与同事将他们班上最出色的学生送上星槎,接着转身回到孩子们身边。
他领着学生们上了车,等众人坐好后,语气严肃地说: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至忠林,那是仙舟英雄的安眠之地。”
“所有人都不能携带玉兆。”
学生们齐齐点头。
老师仍不放心,与学生们斗智斗勇,到了半路,已经收了好几部玉兆。
他又一次回到距离司机最近的位置。
司机头戴战术耳机,他沉默寡言,脊背挺得笔直,任谁一看,都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
老师猜测对方是云骑,随口问道:
“大概还要再等多久?”
突然,一辆星槎停在车辆面前,拦住了去路。
司机表情未变,放慢车速,主动让路。
他盯着鱼贯而出的车队,平静道:“很快就到了。”
老师瞅着造价不知能买多少套房的星槎,又数了数星槎的数量,在心中得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他干巴巴道:
“……哈哈,这要是没让路,会不会被云骑抓起来啊?一不小心撞上去的话,得赔多少巡镝啊?”
司机回道:“不会,会被将军请去喝茶。”
不让路是想干什么?撞上去吗?四舍五入和谋杀又有什么区别?怎么也得扣下来好好调查吧?
等查明真相、确认不是刺客后,他们才会放人离开。
老师:“……”
司机见老师表情僵硬,又补了一句:
“我开玩笑的,将军不会这么做,如果撞到了,她会直接给你巡镝,买下你的星槎。”
比起元帅和将军的宝贵时间,巡镝又算得上什么?当然是尽快解决问题、避免继续纠缠下去啊。
老师:“…………”
你这态度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如这位兼职司机的云骑所说,跟上前方的车队后,自此再没遇到过红灯。
偶尔司机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似乎在听耳机那边的指令,接着会帮助车队截停想要加塞的星槎。
前方的车队中,苍城将军狠狠松了口气。
她先是盯着监测四周星槎的设备,接着转头借助后视镜观察四周的情况。
同行的下属劝慰道:“将军大人,放轻松……”
将军语速极快:“放轻松?你让我怎么放松?”
“如果不是元帅大人不愿兴师动众,早就封锁至忠林了。”
“四周除了树,根本就没有高层建筑——”
将军闲来无事便会重复这套说辞,下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忙接话安抚上司:
“是啊,没有高层建筑,不方便架狙保护元帅大人,但您可是算无遗策的将军啊!”
“您提前让人伪装成司机盯着那群学生,并在至忠林部署了上千位云骑——”
“再说了,元帅大人还有您贴身保护啊,您是令使啊,您有神君啊!”
下属好说歹说,将军总算放松下来,不再思考安保问题,转而掏出玉兆,向其他将军分享起今日元帅的穿搭。
高马尾,白色军礼服,及膝长靴。
只可惜,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穿着军礼服的元帅大人。
将军心情大好,看着同事们在群聊里鬼哭狼嚎。
余光不小心瞥见将军们虎狼之词的下属:“……”
什么叫就算是被扇巴掌也要——罢了,他说不出口。
一想到明面上杀伐果决的将军们……私下是这副模样……
下属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将军一脸怒容,把玉兆敲的哒哒响。
【你这人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下属不忍直视地挪开眼,他转移话题:“将军,您要不要再检查一下着装?”
将军十分配合地点点头,两人从上看到下,反复确认领花、肩章和绶带等配饰,确认无误后,车队速度放缓。
她整理了下帽檐,深吸一口气,在星槎尚未停稳时,快步走下去。
她本想一路小跑,可顾忌着身上的礼服,只得注意仪态,疾步走上前去,没等她走到元帅乘坐的那艘星槎旁,元帅已经自己开了门,走了下来。
将军心凉了半截,脸上仍挂着笑,热情地迎了上去,引领着上司前去祭拜亡者。
她一早授意下属,挑选出苍城最优秀的孩子。
羡鱼微微俯身,看向眼前笑容灿烂的小孩,他回以微笑,轻声道谢,从对方手中接过鲜花,接着缓步上前去,向逝者献花。
他后撤几步,让出位置,安静地看着岚、华和马蒂等人献上花束。
华和马蒂也算是同辈,干脆等会儿让他们一起乘坐星槎好了。
这样一来,也能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在即将踏上返程时,羡鱼对华说:
“原则上处理完「寿瘟祸迹」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苍城,但如果他们想回到这里……”
他顿了顿,“就让他们回来吧。”
羡鱼轻声道:
“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与此同时,提前下车、步行百米的老师,和司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众学生。
走到金丝楠木旁,他们看到了几十艘星槎。
先前说至忠林不能停星槎的司机,当即开始睁眼说瞎话:
“这里本来就是星槎海。”
老师:“哈哈,你不会是想说这棵金丝楠木是违章建筑吧?你这玩笑开的……”
笑着笑着,他顿住了,不确定道:
“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司机点点头:“开玩笑的。”
他回头,不着痕迹地审视着交头接耳、小声聊天的学生们。
司机余光瞥见将军一行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反应迅速,挪动脚步,来到另一侧,无形之中划开将军们与学生的界限。
镜流身侧的同学们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迎面走来的一行人。
她微微仰起头,最先看到的是苍城的女将军。
对方身着深色军礼服,胸前挂满了军功章,她平日不苟言笑,此刻笑弯了眼,正朝着身侧人说着什么。
那人被众人簇拥、环绕着,身影被挡得严严实实。
别说容貌了,就连性别也看不出来。
直至一行人走到星槎旁,镜流才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分辨出了性别。
对方身姿挺拔而修长,穿着与在场人都不同的白色军礼服,腰间系着黑色皮质腰带,勾勒出腰身,脚上穿着及膝皮靴。
他的肩章看起来比将军肩上的样式更复杂一些。
将军三步并两步,打开车门,接着抬手,用手背贴在车门框处。
那人露出小半张侧脸,表情似乎看起来很无奈,他俯身上了车。
很快,车队离开了此处。
镜流与同学们一同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在老师的带领下,为先人送上鲜花。
眼前排列整齐、数不清的牌位,皆是生前为仙舟作出贡献的人们。
年龄尚小的孩童们,在此刻,终于对书本上的数字有了实感,就连班上最为吵闹的同学也噤了声。
镜流总算是知道了父亲为何执着于加入云骑。
知道了对方为何总是关注云骑的战事。
只可惜她的父亲没能通过层层考核,只得退而求其次,加入太卜司。
对此,父亲很是遗憾,时不时便会在母亲和镜流面前谈论此事。
镜流回想起将军胸前的军功章。
或许……成为云骑也不错?
车队中,某个不起眼的星槎里,华和马蒂面面相觑。
马蒂张了张嘴,试探道:“太女殿下?”
华忍辱负重:“喊我的名字就好。”
马蒂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好,华,元帅大人有给你送过什么礼物吗?”
华不想和别人讨论监护人,奈何她和马蒂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只得顺着对方的想法。
“他送过我一顶冠冕。”
马蒂面露喜色,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回道:
“元帅大人他,总是背着我给我打巡镝,让我专心做研究。”
“不是九位数,就是十位数。”
华:“……”
每次过年,监护人都会借着替她保管的理由,收走将军们给她塞的压岁钱。
每个月,她只有仙舟人人均工资一半的巡镝当零花钱。
时至今日,她的存款余额不到马蒂收到的零头。
如果不是在年会上抽到了能领分红的游轮和度假星球……她恐怕连那栋楼的物业费和佣人工资都负担不起。
华注视着年龄不知道是她几倍、却没她成熟的马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天没法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