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决定教授羡鱼剑术。
这不是她一时兴起下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身为云骑,她斩尽无数孽物。
除了孽物之外,她还杀过堕入魔阴身的同僚。
她曾对徒弟景元说过魔阴身的处理方法,只需一剑惯入丹腑。
镜流见惯了堕入魔阴身的仙舟人,对自己的结局,再清楚不过。
因此,她提前教导景元,告诉徒弟,哪怕是身为师父的她堕入魔阴身,也绝不能留情。
镜流的剑术,罗浮无人出其右,唯一有可能击败她的,就是熟悉她剑招的景元。
羡鱼的天赋很不错,相信只需要稍加训练,就能超越景元。
想必,会在自己堕入魔阴身时,干脆利落地了结自己吧。
只是,这对羡鱼来说太过残忍了。
若不是遇上自己,羡鱼只会是太卜司的卜者,能永远待在安全的地方,远离那些刀光剑影。
他才二十岁啊。
诚然,对方性格沉稳,思虑周全,比几百岁的仙舟人还要成熟。
但刨除这些吸引她的特质,对方也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普通人啊。
好在,羡鱼不是没有脾气,更不是高坐庙堂、予己欲求的神明,偶尔也会展露出恶劣又可爱的一面。
不管是故意逗弄她,还是用虫子制成的小吃吓小孩……都很可爱。
偶尔,镜流会怀疑自己不够理性,总会下意识地偏向羡鱼。
可是,让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镜流想起流传已久的昏君事迹,突然理解了为了心爱之人犯下错事的昏君。
如果换作是自己,碰上羡鱼,恐怕也得当个被人唾弃的昏君吧。
原本,镜流只是将羡鱼当作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是在日复一日地相处中,察觉到对方沉稳的性子。
她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会让年仅二十岁的羡鱼,养成这般特别的性子。
镜流开始将目光落在羡鱼的身上,只是看着看着,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只知刀剑,立誓斩尽孽物的剑首不通情爱,只把羡鱼当作友人,她开始越发频繁地,想起对方。
直至在战场上,她突发奇想,决定给羡鱼送一份礼物。
镜流询问丹枫,认为她那见惯大场面的友人,一定能给出最合适的答案。
她一时没有想到,那位每件衣服均价七位数的龙尊,完全不懂得如何送礼,阴差阳错之下,告诉她,有云骑给爱人赠送丰饶孽物的残肢。
镜流愣住了,下意识反驳两人的关系。
她反驳过后,开始思考,认为这是一件很棒的礼物。
不愧是丹枫,不愧是龙尊,试问哪个仙舟人能拒绝呢?
镜流信了,但她仍拿不准主意,在返回营地时,遇到了应星,询问这位短生种后,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于是,她将残肢寄给了羡鱼。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当明白自己心意时,镜流的第一反应,是想要与羡鱼拉开距离。
但了解她性格的友人和徒弟,看出了端倪,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推了她一把,并连夜准备好了攻略。
镜流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犹豫一阵,开始按照友人提供的攻略,给羡鱼砸巡镝,花了十万巡镝买花,秀剑术,并在战场上,为羡鱼折了枝花。
期间,她原本以为,羡鱼会很满意自己送的丰饶孽物,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好在,羡鱼很喜欢那枝桃花。
看来,友人们准备的攻略非常有用,只需要等待羡鱼询问两人的关系,她就能告白了。
镜流偶尔会迟疑,为自己的年龄,为羡鱼的年龄。
当亲眼看到羡鱼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体,似乎在他身上发生再多恶劣的事,他也毫不在乎的时候,镜流心里喟叹,为自己,更为羡鱼。
对方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惜,碰上了她。
面对有着自毁倾向的羡鱼,她完全放不下心。
就当她是个自私、恶劣的人吧,想要再送对方很多枝花,打很多次巡镝。
在她面前,羡鱼大可以放松下来,不必再为旁人考虑。
直到与羡鱼一同碰上魔阴身,她又一次迟疑了。
对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文员来说,让他和随时可能会堕入魔阴身、大他许多岁的人相爱,未免太过残忍了。
可当镜流听到羡鱼的话后,愣住了。
对方说:
“我会竭尽所能,将我所擅长的一切,教给她,让她活得自由又洒脱。”
羡鱼的言外之意,就是哪怕是离开了自己,也不必担忧。
镜流瞬间明白了,明白羡鱼为何会情绪稳定、沉稳不似同龄人。
因为对方一开始,就会预设最差劲的结果啊。
就算是还没有恋爱,也会提前考虑分手之后的事,想尽办法帮助另一半。
羡鱼这个人,总是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镜流考虑不够周到。
是啊,自己比羡鱼年长,总要多付出一点。
回到家后,镜流开始思考。
自己有什么能给羡鱼的呢?房产?巡镝?都留给他吧。
羡鱼似乎并不缺钱,可镜流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能给的东西了。
孑然一身的剑首,左思右想,决定教授羡鱼剑法。
这是她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镜流只收过景元一个徒弟,考虑到景元并不适合习武,于是镜流在训练时十分严苛。
但对上天赋比景元好的羡鱼,就不用照搬那套严苛的训练方式了,对方大可以慢慢来。
镜流想了想,认为每天凌晨五点起床练剑就不错。
等她想好训练方案时,已经很晚了,已经到了她平日起床练剑的时间。
她打开玉兆,敲敲打打,向羡鱼发了条消息。
镜流知晓对方不会立刻回复,所以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云骑即将开始训练。
羡鱼同意了。
镜流松了口气,心想还好羡鱼答应了。
她放下玉兆,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景元,忍不住叹气。
果然,还是要继续加练啊。
此刻,远在太卜司摸鱼的羡鱼,对景元接下来的遭遇一无所知,他反复思考镜流的用意,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羡鱼:“……”
他在心里怒骂自己。
我真该死啊!我真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