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着烛火下的小信纸,习惯性的屈指敲在膝盖上,良久后,方吐出一口浊气,“夜羽,你说,这萧锦寒是不是早就同恭亲王府搭上线了?”
“这个,属下不能确定。”夜羽抱拳,抿唇道:“不过,属下守在覃府这两日,倒是听得一些旁的传闻。”
他们原先以为魏蒹葭是被覃府的人抓去。
直到各个府城的探子传来消息,才知道人不是覃府抓的,而是被萧锦寒的人一路送到各个州府的土匪窝去了。
而且每送进一个,便敲锣打鼓去剿匪救人。
如今,从巫溪府往北去京城的五个州府全都知道,魏相府的二小姐十进十出十匪窝。
算着日子,明日怕是就要入京城了。
而萧锦寒手下的人,不仅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一身功夫更是异于普通暗卫,他们的人想将魏蒹葭救下,都落了下风。
君宴手中动作一顿,“听得什么传闻?且说来听听看。”
夜羽颔首,“属下听得清水县衙两衙役,在闲谈时提到两句,不久前,给镇南大营的少年将军萧将军开过城门,说是开门到如今大半个月时间里,再没洗过手。”
君宴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
只一个瞬间,便明了其中关窍,继而桃花眼微眯起,“难怪啊,难怪萧锦寒敢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对柳霖发作,敢对相府之女欺辱至此。
原来竟是风头正盛的镇南将军。
十六岁的二品将军,连当年的萧宏昱都比不上。”
男人满腹惊诧化作一丝冷笑,“谁能想得到这最年轻的镇南将军,竟然会落在一个山高地远的山沟沟里?
这老恭亲王果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如此大的事情,竟能藏得这么多年,还将一窝和尚狐狸教得未漏半点口风。”
夜羽垂眸,不敢妄言。
南疆边界这些年一直是由恭亲王的人镇守,老恭亲王退下之后,便是由其长子,新恭亲王俞长清执掌。
而萧锦寒顶着一张同萧宏昱九分像的脸,只要俞长清不是瞎子,定然在见到萧锦寒的第一面,便会心生怀疑。
所以,恭亲王府只怕早就同萧锦寒相认了。
唯有守在西戎的战王爷还蒙在鼓里。
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只剩下烛花堆积,一挂挂掉向烛台的细小刺啦声。
夜羽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抬眼看向马上要燃尽的烛火,终是忍不住轻咳一声,“主子,苏记饭馆那儿,爷明日可要继续预定?”
这话说得有些隐晦。
预定,则是继续拉拢苏婳,不定了,则是放弃先前的计划。
君宴如刀薄唇勾起,一声轻哼从鼻腔喷出,“为何不预定?
好东西谁不想要!
在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恭亲王府站太子又如何?
太子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活到父皇退位那日皆未可知,在这之前,自然是各显神通。
这次南下能碰到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初生钱袋子,是老天爷在帮他,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给旁人?
“是。”夜羽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夜风吹过,吹得月影钻进云层,吹动雾气自大地升起,笼着山峰河流遮上一层面纱,天色一寸寸亮堂起来,山峰东面渐渐露出半个朝阳,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洒满人间。
而人间富贵地,京城,右相府——
此时却像是一滴水炸进油锅,喧腾声大有一副要将相府屋檐冲上天的态势。
一个个往来百姓纷纷八卦地看向相府正门口。
“哎唷,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怎地大早上的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躺人家丞相府地上?”
“你看她们两人,不仅衣裳凌乱,露出的手腕、小腿上也全是淤青,一看就是被折腾得不轻,怕是遇着了什么采花大盗。”
“我看不像,这两个小姑娘看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最要脸面的时候,要真是遇着这样的事儿,只怕早就扯了根麻绳挂树上了,哪还会有脸面在人右相府门口?”
“咦,这个人……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个人我咋看着像是我们京都有名的才女,魏府二小姐?”
“你别说,还真有七八分像啊,我以前在天衣坊见过魏二小姐一面,这脸蛋、鼻子嘴巴都好像啊,就是这人似乎太瘦了些,瘦得都脱相了。”
“右相可最是中礼教的人,若真是魏府的二小姐,魏府下人咋会像两石狮子一样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根本不管这二小姐呢……”
众人听言,吃瓜声一顿,不约而同朝相府台阶之上看去。
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前头,左右各矗立着一只石狮子,它们身形高大,一雌一雄,双狮脚下踩着一个绣球,光是瞧着,威武庄严之势扑面而来。
而双狮身上,两个小厮正眉目半阖地靠在上面打盹,像是浑然没有听到众人议论声。
甚至都叫人分不清究竟是门口究竟是两樽石狮子,还是四樽。
这时,不知是谁唤了一句:“快让让,右相大人回来了!”
众人听声,原本挤挤攘攘的人群立马从中央分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信步而来。
他身形颀长,穿一件紫底仙鹤大红箭袖朝服,脚踩同色绸鞋,面容方正,一双细长的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随即,停在地上两道身影上。
男人眉头几不可闻皱了一瞬,嘴角挂着的笑却是未变,“一大清早,诸位围在这儿是做什么?不知这地上又是何人?”
众人听言,却是齐齐垂头装鹌鹑,没有一个人应声。
直到刺啦一声响。
一颗小石子从空中掉到其中一名女子身上。
魏桧下意识朝石子抛来的方向瞧去,只瞧着大树树叶动了动,并没看到人。
而耳边则是传来一道熟悉的嘤咛声。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