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凭他再怎么用力，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眼前的女鬼依旧在，漫天的血腥味依旧未淡去半分。
“桀桀桀桀桀桀……”女鬼又朝孟永富飘过去，笑声难听而猖狂，“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杀了我一家人，还想活么？我等今日已经等了三年，我一定要一点点将你折磨死，就像你说的，永远没法转世的那种！”
女鬼笑着，又将雪白的衣袖往孟永富脖子缠去。
孟永富脖颈一阵寒凉，一瞬间凉到尾椎骨，顿时发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门口冲。
他醒不来，要是被她在梦里杀死，指不定就真的死了。
可刚冲到门口，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依旧是一身白衣，依旧是七窍流血，只不过，孟永富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头赔笑。
“郑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们的，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定不会做那样的错事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放了我好不好？
只要你们今夜放了我，我一定给郑兄和郑嫂请个道士，好好给你们念安魂咒，让你们能早早投胎……”
只是，任他笑得腮帮子生疼，说得口干舌燥，男鬼也只是瞪着赤红眼珠子盯着自己。
却是半个字都没吭声。
孟永富看得心头打鼓，莫非只这女鬼道行高了？
这时，脖颈又是一紧，不过眨眼，便被再次拖回屋子，“哼！我郑家，向来是女的当家做主，你找他有什么用？
而且，你用砒霜，害得相公嗓子灼伤，连当鬼都没法说话，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原谅你？
就你这种心狠手辣之人，连畜生都不如，还想活命，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活该断子绝孙……”
孟永富听得这话，终是忍不住回怼过去，“你们郑家这么多钱，借我一点怎么了？
而且，一个面条方子而已，清水县上上下下近二十个镇子，十数万百姓，教给我一点根本不会影响你们生意，可你们却非要藏着掖着！
同样是人，凭什么你们就能住大房子，就能顿顿吃香的喝辣的？
我们一家人却只能挤在一个窝棚里，天天吃野菜糊糊，连拉屎都是绿的。
你但凡愿意借我二三百两银子，或是主动说出香桂子和鸡骨头的事，我也不会狠下手给你们下砒霜。
你们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活该，该死……啊！！！……”
话没说完，脖颈上套着的白纱倏然收紧，整个人被提离地面，随即，一股大力从白纱传到整个脖子，像是要将骨肉生生给挤碎。
孟永富双脚无意识踢蹬。
耳旁全是喇叭作响的骨碎声。
最后，连胸腔里仅剩的一抹空气也被挤了出来，他望着眼前那双赤红的双眸，惊恐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下毒杀人。
而是后悔刚才回怼，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他干嘛要跟她争？
就在他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拉扯脖子的白纱终是松了下来。
孟永富软软倒在地上，像是好不容易回到水里的鱼，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女鬼半蹲下身子，赤眸同男人视线齐平，“孟永富，死的滋味怎么样？喜不喜欢？还敢不敢骂我和我相公么，嗯？”
明明是极低的声音，听在孟永富耳朵里，却像是黑白无常的勾魂音。
他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双手撑在桌边，朝‘郑家夫妇’涕泗横流地磕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贪财贪方子，不该往你们粥里面下砒霜，是我利欲昏心，是我猪油蒙脸。
而且，我现在已经遭到报应了，当初拿你们一千两银子买的田地，全被我儿子输光了，还倒欠一屁股债。
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你们，好不好，我还不想死啊……”
女鬼勾唇，血色大口一张，“其实，要饶你也不是不可——”
孟永富听到这，磕头的动作一顿，“夫人想要我怎样，才能饶我？”
“今夜，其实我们投胎转世的日子，可因着被你用砒霜害得枉死山野，死后鬼魂便只能跟着你，一直到投胎之日。”
女鬼说到这，抚了抚肚子，“如果这份冤情得不到澄清，我和相公，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女儿就只能堕入畜生道。”
“澄清？如何澄清？”孟永富抹了抹脑门的汗，一时没听懂。
女鬼唇角动了动，“同我去跟阎王爷面前签一份认罪书，澄清是你害我一家枉死。”
“什么？要去见阎王爷？还要签认罪书？！”孟永富听言，连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死人才会去见阎王爷，而且，在阎王爷面前签了认罪书，那我死后不就只能沦为畜生道了？”
“你还管死后？”女鬼冷笑，“你要是不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要生前，还是要死后，你自个选。
我脾气不好，只数到三，你若不选，我就当你想现在死！”
说罢，直接不给男人犹豫的时间，“一、二、三……”
“签！我签！我愿意签！”孟永富嘴巴比脑袋反应快，赶在‘三’字落地时，截住话头。
待说完他愿意，又忍不住担心。
他已经害了三人性命，若是再签一个认罪书，死后是不是连畜生道都进不了，直接飞灰湮灭？
只是女鬼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牵着他脖子上的白纱就往前走，刚出屋门，便听得一阵‘威武’和棍棒声交错响起。
一抬头，往日熟悉的院子不见了踪影，视线里全是白茫茫蒸腾的雾气，两排黑面鬼兵狰狞屹立。
最前方则是一面如黑炭、豹眼狮鼻的男人。
他须发全红，额上还长着一对犄角，一身鬼面长袍直抵地下，目光如电，只轻轻一抬眼，便让人心神一颤。
孟永富被威压震得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真的是阎王爷！
和他以前在听书中听到的阎王爷一模一样，甚至更可怖！
千万生灵皆归他管，只轻轻一捏，便是生死。
男人惊惧之际，听得惊堂木响，一道浑厚如钟，又冷冽无比的声音灌入耳膜，“堂下何人？找本仙君所为何事？”
孟永富吓得更是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回，回阎王爷……小，小人孟，孟永富，今日是为郑，郑家夫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