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刘寡妇喃喃,瞬时猛地拔高声音,“人肉?!二虎小子,你家麻辣烫里竟然用人肉熬汤,你杀人啦,杀谁了……”
“啊啊啊!杀人啦,刘婶子觉得杀谁了?”苏二虎摊摊手,扯着脖子扬声。
语气、音量和刘寡妇几乎一模一样。
苏大虎坐在二人中间,只觉耳朵像是被人猝然敲了几棍子,直抽抽地疼。
没好气瞪苏二虎一眼,“好好说话!”
苏二虎撇撇嘴,一脸无辜,“我可一直好好说话,是刘婶子不知道在瞎琢磨啥,连话也听不懂。
刘婶子方才不是说,她家天天给三头牛炖肉也没闻着香么?
这猪肉不香,羊肉不香,反而别人家的肉就香。
这简而言之,不就等于人肉香么?”
“噗嗤……”
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苏婳听得轻笑出声。
没想到,她这二哥,必要时候倒是个挺会胡搅蛮缠的主儿。
没带一个脏字,就啪啪打了脸。
刘寡妇坐在车辕上,被小辈冷嘲冷讽一顿,再听着这银铃般的笑声,只觉一张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什么叫她瞎琢磨啥,啥叫别人家的肉香,这不等于直接指着鼻子骂她憋着坏主意么?
她不就是先前借着口味嗦螺弄了个炒螺肉吗?又没偷没抢的,至于这么防贼一样防着她?
车厢帘子紧闭,门口更是坐着苏三虎这个守门神一样的人,里头的东西全遮得严严实实,连根毛都没露出来。
妇人暗暗瞪兄弟仨一眼,果然是从苏老婆子肚皮爬出来的小崽子,一个比一个精。
一想想方才给苏大虎的四个铜板,她便只觉呕得慌。
早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她就直接上牛车就是,哪里还需要扯笑脸摆低姿态给银子。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难道苏大虎还能不拉她这个婶婶辈的人不成?
对于刘寡妇翻来覆去的心思,苏家兄妹自是不知,也无心去猜测这么多。
牛车晃晃悠悠,约莫巳时终于赶到了清水县。
刘寡妇一直跟着苏家兄妹走到百川学堂门口才下车,一下车便立马扭着腰往隔壁巷子去了,说是要买些新鲜羊肉回去烧着吃。
如今离百川学堂下课还有大半个时辰,可门口却并不像以往冷清,反而热闹得很。
除最开始的馄饨摊、羊汤摊、面摊、烧饼摊外,旁边还多了好几张生面孔。
他们面前无一不是摆着口铁锅,身旁则是一桶桶串青菜,白菜包菜香菜菜心应有尽有。
锅下是一个半人高的铁皮炉,炉子里柴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汤底随着炉火逐渐咕咕冒起泡,辣椒的辛辣刺激似乎能将人给淹死。
“阿嚏!阿嚏……”苏婳脚尖还没落地,人已经打了四五个喷嚏。
摊子前面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人,一边捂着鼻子打喷嚏,一边踮起脚尖目光灼灼盯着中央的铁锅。
“我方才要的一串白菜一串香菜咋还没好?”
“摊主,我可是特意起了个早来吃这串的,你们手脚快点啊!”
“摊主,我要吃猪肉串,快给我两串尝尝味!”
“我要吃猪大肠,猪肝串……”
生面孔摊贩们忙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好好好,都有都有,素串一文钱两串,荤串一文钱一串,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啊……”
正打算往外搬物什的苏二虎看得虎目瞪大,“他奶个腿的,咱家麻辣烫才弄一天,铜板还没捂热乎嘞,这一个个抢生意的竟然全来了!?”
“阿嚏!”苏三虎捂着鼻子猛打一个喷嚏,眉头皱起,“他们这要价还比咱们足足少一半,分明就是故意挤兑。”
苏大虎却是只粗粗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轻笑道:“上次咱们在苍梧镇卖口味嗦螺的时候,人家水煮石螺不也是第二日就来了。
最后不一样是灰溜溜走了?”
他这话还没落地,便听得不远处的麻辣烫摊子上,狠狠一啐。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咳嗽声。
“哎唷,我滴个天娘啊,这是啥玩意?一口下去,老子半条命都要被辣没了?”
“不是说猪肠子好吃么,咋一股子屎味,我这是花银钱买屎吃?”
“呸呸呸,什么狗屁麻辣烫,我王多鱼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玩意,退钱,快退钱!”
“居然说麻辣烫是绝世少有的好吃,骗鬼呢,五个铜板快退我……”
方才喜气洋洋的摊贩们,脸上笑意还没来得及褪下。
一串串红辣辣的串串已经全砸回锅里。
砸得他们手足无措,嘴巴嗫嚅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麻辣烫啊,咋地就不好吃了?”
“好吃?你管这叫好吃?”一个身穿粗布棉袍的老妪,听得这话,直接将三串猪大肠塞摊贩嘴里,“你自己好好嚼一嚼,要全吃得干干净净,老婆子这四个铜板就不要你退了。”
摊贩感受着嘴里多出的猪大肠,条件反射就想吐出来。
昨日买猪下水回去洗时,铺天盖地的呕臭味已经熏得他三顿没吃下饭。
关键是,这里头的味道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可到手的铜板哪有往外掏的道理?
他花大价钱买了铁皮炉、下水、青菜,还全指着这麻辣烫赚银子嘞。
摊贩望着安静不少的客人们,索性眼睛一闭,鼻子一捏,直接将一整串猪大肠全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一串吃完,又是第二串。
只是,到第三串的时候,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实在是忍无可忍。
“呕——”
未嚼碎的猪大肠混着昨日的食物残渣,悉数吐了出来。
食客们不约而同转过脑袋。
沉默于此刻震耳欲聋。
一旁的馄饨摊摊主见状,赶忙出来说话:“小老儿方才就说了,正儿八经的麻辣烫还没来,你们想吃麻辣烫,还得再等等,苏姑娘家的麻辣烫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他身后,羊汤摊主、烧饼摊主、面摊摊主点头如捣蒜。
一抬头,却见苏家兄妹正抬着炉子、铁锅、串串筐子从牛车下来。
瞬时一个支棱,拔腿就跑去帮忙,“苏姑娘、苏家小兄弟来了!我们来搭把手。昨日的摊子我们几个一直给你们占着勒,没让他们抢去!”
“嗳,多谢老叔喽!”苏婳闻声,杏眸轻眨,含着点点笑,“昨日回去后,给麻辣烫里添了几样新菜,待会儿大家正好一起尝些掌个味,我请客!”
百川学堂前头的摊位,不需要收摊位费,因此,也不是固定的,像她们这种刚出来一两天的新摊子,若是来得晚了被旁人占去,也没处去说理。
做生意,自然是固定一个位置好。
几人闻声,眼眸纷纷一亮,苏家麻辣烫的新菜,谁听了能不心动?都是一起吃过晌午饭的人了,也不讲那些客套的虚话,立马连声应下来。
食客们瞧着这些摊主们热络的模样,亦是忍不住走过来打量,苏姑娘?眼前这长得粉粉嫩嫩的胖姑娘就是他们嘴里所谓的苏姑娘?
苏家兄妹十分淡定地将炉子架好,铁锅摆上,倒入熬得浓白的骨头汤和麻辣烫底料,以及较难熟的荤串、豆泡串、香菇串。
炉火氤氲,香汤滚沸。
将麻辣刺激的味儿传开。
苏二虎方清清嗓子开始叫卖,“麻辣烫!卖麻辣烫啰!苏记麻辣烫!
骨汤打底,麻辣鲜香,素菜一文,荤菜两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的都不要错过啰……”
男人清亮的吆喝声卷着香味钻入食客们的耳中、鼻尖。
惹得他们不可自抑地吸溜一口口水。
方才给隔壁摊主喂猪大肠的老妪,抹了抹嘴角,拉起身旁的小孙孙挤进人群,“这麻辣烫不是都是素串一文钱两串,荤串一文钱一串么?你这儿咋卖这么贵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