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赵氏一把扯出手臂,紧了紧手上的菜篮,见里头的豆角干没洒出来,方松了一口气。
孟芸儿瞥到豆角干,眼神微微暗了几分。
她记得,这豆角干苏婳从小便喜欢吃,可老苏家地里不知怎么回事,结出来的豆角总是不及拇指长,自打赵氏嫁给苏大虎,每年都会让自己娘家种许多豆角,晒成筐成筐的豆角干。
一回娘家便会带回来不老少,足够吃几个月的。
明明就是些不值钱的低贱玩意,孟芸儿却是觉得它们格外刺眼。
恨不得将菜篮里的豆角干全踩烂扔河里去!
她双手微微握紧,努力扯出一抹笑,“说完了,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说完了就麻烦让让。”赵氏抬眸,一向温婉的眸中是少见的冷淡,“还有,你既和婳儿闹僵,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大嫂子,免得让旁人听到,污了我老苏家的名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你好!”孟芸儿见她油盐不进,心中陡然生了几分气。
开始怀疑今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道上的邪神。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现在,连老苏家最窝囊的小媳妇竟然都敢给她脸色瞧!
可遑论她再怎么气愤,赵氏却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直接拎着两个菜篮子往村尾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便再瞧不见她的踪迹。
砰!
孟芸儿一脚踢在歪脖子梧桐树上。
苏婳!苏婳!又是苏婳……
不过是一个又胖又丑的傻子!
她到底给老苏家人下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两个的,竟然全视她为掌中宝,心头肉!
而她孟芸儿,无论长相、身材、还是性情,都远远超过苏婳一大截,为什么从出生起便受尽嫌弃?便是如今,孟家家有良田数百亩,还得让她为一个嗦螺方子忙前忙后!
这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孟芸儿站在梧桐树下,整个人和树影渐渐融为一体。
眸中的暗色,更是比天色还要浓上数分。
***
村尾小院,正热热闹闹地忙活着全猪宴。
全猪宴,便是将猪身上的部位通通利用起来,做成数道大菜。
经过一下午时间,猪下水早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没一点儿异味,至于大猪头则用火烧过,放在锅中连同大白萝卜炖了个把时辰,如今已经是软烂脱骨。
苏婳捞起猪头,将上面的猪头肉尽数撕下,用葱姜蒜、辣椒、陈醋调了个酱汁,做了道凉拌猪头肉。
灶膛中大火燃着,下一道,便是爆炒肥肠。
麻辣刺激的香味,直接让院子里的几个男人心不在焉起来。
便是一向面不改色的萧锦寒,亦是微不可闻地耸着鼻尖。
大郎眼珠微转,同二郎和春花对视一眼,旋即舔舔唇,“三叔,锦寒叔,你们先聊这功夫的事,我们去瞅瞅小姑那儿有什么能帮忙的?”
“去吧。”苏三虎头都没抬。
一双眸子盯着萧锦寒,像是盯着个稀罕宝贝一般。
往日里,他只知晓萧锦寒是从军营退下来的,却没料到他竟然用一个小树枝便轻轻巧巧将一头大野猪给捅了个窟窿,这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军爷啊。
若不是他腿伤了,只怕根本就不用回他们这鸟不拉屎的上河村。
“锦寒哥,你这么厉害,当时腿伤是为啥?是像说书先生说的有啥陷阱埋伏么?”
这话一出,一旁的苏大虎和苏二虎眸光亦是亮了亮。
萧锦寒眉眼微抬,轻轻颔首,“算是罢。”
苏家三兄弟齐齐一怔。
算是罢?
这是啥回答?
好像答了,又好像啥都没说。
可是,瞧着萧锦寒的腿,他们却是不好再问,怕触及对方的伤疤。
没一会儿,大郎便蹬蹬蹬跑了出来,小嘴咧笑出声:“锦寒叔、爹、二叔、三叔,阿奶叫你们吃饭了!”
萧锦寒随苏家兄弟走进堂屋,便见中央的一张老木桌上,摆着一溜儿说不名字的菜,一道道皆是色香俱全,光是瞧着、闻着便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锦寒小子,你快坐!”苏白氏抬手,一张褶子脸上全是笑意。
“这都是我家丫头做的新菜,说是特意感谢你的全猪宴,这道汤是猪肚鸡汤,旁边的是毛血旺、葱爆猪肝、红烧猪心、爆炒肥肠、凉拌猪头肉、辣炒猪腰、猪脑炖蛋、麻辣猪肺,中间的是红烧野猪肉和蒸腊鱼,说起来,这腊鱼还是你先前送过来的草鱼熏的呢,快尝尝看,这些菜喜欢不喜欢!”
妇人每说一道菜,面上的骄傲便添一分。
旋即,又执起汤勺,打上一满碗的猪肚鸡汤,递给萧锦寒,“来!先喝碗猪肚汤暖暖胃,婳儿说,饭前一碗汤,养胃又安康哩!”
奶白色的汤汁下,猪肚条和鸡块隐约可见,加之汤面上悬着的几颗红艳艳的枸杞。
颇有几分活色生香之美。
“锦寒多谢苏家婶子!”男人双手接过满满当当的汤碗,大手摩挲着边缘,掌心的温热让他唇角轻扯,配上精雕细琢的五官,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乖巧样。
苏白氏越看越觉得欢喜。
若不是他腿伤了,就他的相貌和身手,配自己闺女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比起冯子材那个白眼狼来说,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真是可惜啊。
苏婳瞧着自家娘亲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不过,苏白氏身旁的萧锦寒却是半天未动筷。
“这猪肚鸡汤你若是喝不惯,便多吃些野猪肉罢。”苏婳说着,便想给他重新换一个饭碗。
毕竟这儿的人向来不吃猪下水,他不喜也是应当的。
然而,她伸手却是捞了个空。
一抬眸,便见男人往日如蕴薄雾的双眸此刻正染着几分笑,手中的汤碗凑在唇瓣,好看的唇线微动,碗中奶白的汤汁一点点变少。
些许汤汁从唇边流下,正好掉在凸起的喉结上。
白与红的冲撞,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冶。
“多谢苏姑娘,这汤很好喝。”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婳一抬头,正好望见男人眸中的促狭。
“喜欢喝便多喝点。”少女莞尔一笑,低头抿一口汤,状似没有一点偷看美人被抓包的尴尬,“确实,鲜香味美,不愧是环颈雉鸡加野猪肚的杰作,好喝……”
可低头的她,却正好错过男人促狭后的疑惑。
一碗猪肚鸡汤下肚,他的右腿又有了些许的知觉。
竟能感觉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