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中囚、挟天子、坐朝堂,来!”
刘苌青振振有词,掷地有声,一言既出,天地也随之色变,才有些晴意的天,也卷满了乌云。
只见那铃铛中,兀地飞出三道金光,落地后,竟变作了三兽。
琴中囚,就是在海上狗市里已然亮相的囚牛。通体是古琴样的饰漆乌木,琴头样的牛角龙首,吐着阵阵寒气;拂尘样的尾,与那龙须经琴弦相接。它是三兽中体型最大的,比海上狗市那次还要大,完全是龙形的躯体,哪怕是四蹄着地,也有足足四米之高,若要完全伸直,想必得有十余米长。
挟天子落地,那狼样的躯体上,却生着龙首,龙首尖细如豺,生着双角,却都是刀样。其狼身通身铸铁,宛如一身将铠,甲缝中,透着肃杀的暗淡紫光。而背上,又沿着通脊,左右各自生着四对铁索,铁索各自连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刃,尽随着紫光而上下飘浮。这便是睚眦。
坐朝堂一出,更是让所有逃犯,打心底地冷汗直流。只看这样,便能知道,此乃狴犴。那狴犴,虎头虎身,却生有龙尾龙须,从头到脚通体石青色,如官服一般,可那花斑却不是虎纹,而是一身的印章,两双虎爪,又生着厚实黄绒。头上的独角似惊堂木,背上的双翼耸立,铁青地如铡刀。
此三兽一落地,便让这在场的所有囚犯,汗如雨下。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能力者,居然凭空唤出了三只神话般的异兽。
“喂,那娘们,我们怎么和他打!”盛暴虎斥骂道,恍惚间却发现,那雨洌早已跑到了远处,她那身警服,反倒是迷惑了刘苌青,让她轻松逃走。
她先前是背对着刘苌青的,自然是没被他发现真实身份。
“你们,不要反抗,乖乖回到牢里,我就不会伤害你们。”刘苌青将手搭在琴中囚身上,劝诫着众人。
“......”
没人回应他,但那些冲过来的行为,已经证明,他们也不是软柿子。
...
“危险!”
苏茶柒喊道,却发现,眼前的长廊,已经变成了陌生的大厅。
看来,是紧要关头中,被狐归言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回过神来,四下观察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啊啊啊!”
“举起手!不许动!”
“逃啊!!!”
喧嚣、吵闹、争斗,萦绕身边。
这里是外区的食堂,人员最密集的地方,是除内区外,最先暴动的地方。
枪声、骨裂声、撕肉声,声声不绝于耳。
直到有子弹从眼前划过,苏茶柒才猛地蹲到地上,又赶忙匍匐到掀倒的餐桌之后。
“呃啊!”他一脚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瘫白花花、还连着丝丝血管的脑浆。
他吓到连连后退,却又不小心,按到了某人的眼球,那滑溜溜的圆东西,噗地一声,从他手底下挤飞了出去,啪的一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某人背上。让那个敢站在枪林弹雨中的囚服男人,几乎是140度地瞬间转头,朝苏茶柒看过来。
“咕咿!!!”
男人突然暴起!一声猪叫般的吼声下,他便甩起那对如盲蛛般瘦弱,又好似脱臼一样幅度诡异的双腿,踏着满地分不清是饭汤还是血酱的混合物,噗噗噗地冲了过来!用那比常人大了一整倍的脑袋,如流星锤一样,伸着满口黄牙,猛扑向苏茶柒。
“什么?”苏茶柒慌忙躺地,那黄牙也贴着自己的膝盖擦过,要是晚一秒,就要被这藏污纳垢的大嘴啃到,那污秽的发酵口臭,哪怕隔着有半米,也已经能将人刺到双眼发酸了,谁知道被咬到之后,会不会中对方的能力?
也就趁这个机会,苏茶柒猛地提膝,用那最坚硬之一的骨骼,狠狠地顶在了黄牙大头男的下颚上,将他连牙带人,一起踹飞了出去,硕大的脑袋,径直飞过苏茶柒和他背后的铁餐桌,一头撞向了几米外的地面上。
而那与他臭嘴亲密接触的血肉碎块,也在顷刻间腐烂变质,化作了一地棕绿色的脓水。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哪?”
苏茶柒慌忙坐直,尽量避开那不知道该用肮脏还是血腥形容的地面。他若是有机会参观一下北方岛,或许就会发现,这儿是外区的食堂。但好在,他也通过了种种线索,推断出了此地为食堂的真相。
可突然,身后的臭味再现,他下意识地前扑躲避,而背后,激烈的金属擦碰声也随着咬牙声同时响起。
那黄牙大头男,居然一口啃向了铁桌,将那一指厚的桌面,啃去了将近脸盆大的伤痕。若是刚才没能躲开,就要被连头吃掉了!
而无数锈斑,也随着咬痕,从无到有,直至蔓延了半张桌子。
而这声如撞车般的擦碰声,却不足以在这美利坚科幻大片一样狂暴的现场中激起一点浪花。见状,苏茶柒便也有了胆量,试着去逃跑。
果然,除了那魔怔了一样,边追边咬的黄牙男以外,其他逃犯,都有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人去管他俩。或者说,是其他囚犯,不愿打扰黄牙男的捕猎。
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枪的狱警,比起猎场里的兔子来,也只不过是,会用那微不足道的反击而已。
离食堂大门还有五十米,以苏茶柒仅存的能力者体能来说,五秒钟足够跑过去了,只是,地面上的各种液体,以及脚下的那双雪地靴,都不是跑步的配置。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想要全速了,不跌倒,就已经是尽力了。
只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那黄牙男宛如有神经病一样,只知道跳跃猛扑,而且每每以头抢地,想要追上苏茶柒,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这样,两人一个跑步打滑,一个和蛤蟆一样噗噗乱跳,一前一后,溅起了地上的残羹剩饭,还有几节扭曲的断指。
哈哈,诡异的场景,甚至让人想笑。然后,他就不小心,踩到了某人乱扔的抹布,花样滑冰一样,偏离了方向。
然后,径直撞上了一个宽广的后背。
“一起吃?”
那厚实地如黄豆酱一般的声音,随着转身的背影,一起飘来。
坐在地上,也有三米高,两米宽的巨大背影。
那是一个,宛如作物比赛里的巨型南瓜一般的肥硕囚犯。
他那满是痘疤和人油的软塌塌的大脸上,挂着两颗已经被肿眼泡挤到看不见眼白的眯眯眼,一面邀请着苏茶柒,一面吧唧着嘴,喷出了一团又一团潲水一样的,还掺了些蜷曲短毛的碎屑残渣。
“完了。”
背后的黄牙人,也已经扑过来了。
......
“哈哈!老子先上了!”
盛暴虎一声暴喝!便如流星般直冲刘苌青!那冲刺时的强风,甚至将他背后的积雪如叠被般掀翻了三米!
却只见两道黑影轰得撞在一块!将交点方圆十米的积雪,激起了千层浪!
是琴中囚!
琴中囚的冲撞,足以将百吨重的火车头掀翻,其脚力,更是能拉动十节火车车厢!而盛暴虎,居然能与它正面相撞,甚至握住了琴中囚的双角,僵持不下地角力起来。
“挟天子,去支援他!”
得令后,挟天子便一个空翻跃向青天,身上的刀剑擦出阵阵铮铮之响,直见那金石铿锵的同时,漫天变出了数百只兵锋,从刀刃剑尖,到锤头铁矢,无所不有,一一如箭雨般落向僵持中的琴中囚与盛暴虎。
琴中囚的身体不畏刀剑,盛暴虎却是肉身,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老夫也来助你。”
老人依旧是蒙着头,双手插兜,弓着腰,踮着脚,却也凌波微步般沓沓而至,那双脚幅度之小,动作之快,宛如飘浮。只见他左手离兜,自空中画出单符,指尖上竟燃起了绿火,煞那间,地上居然涌出了无数伶牙俐齿的紫色小鬼,各个都是死婴模样,每人怀里,不是抱着头骨,就是揣着大铜钱,鬼叫着飞向了挟天子,与那些刀枪剑戟撞到一起。
“好想赶紧离开...直接解决掉他...”
漫天箭雨中,清道夫如入无人之境般,灵活游走在枪林弹雨之中,片叶不沾身。几乎是一瞬间,就跑出了挟天子的攻击范围,直冲刘苌青本人而来。
“吼!”
一直不曾离开刘苌青半步的坐朝堂立马扑来,一声吼叫后,便也张开了背上的双铡,旋转着斩向清道夫。可那铡刀,却是在离清道夫不足一寸之时,嚓得一声,被直接弹开!
取而代之的是,三道不规则的光晕直冲刘苌青身体。坐朝堂只得回援,以身体挡下光晕,那石青色的身体上,也被震出了三道溅血的擦伤。
只一瞬间,三个“龙子”,便已经各自对上了自己的敌手。而也就是同时,让刘苌青瞬间清晰了局势。
对方只有三人向前,也就是说,只有三个丙级能力者,但三人的实战经验极强,无论能力特性如何,都一定是丙级中的佼佼者。
而他一次也只能唤出三个神兽,若是对方再多出一个丙级来,局势就不妙了。
目前看来,双方还是不相上下的。
与琴中囚对上的那个,是影响系自我型中的生物基因能力者,仅凭那外表,便能看出,是大型猫科动物。这种能力者的共同点,就是远超本等级的体能,但通病就是,缺乏特殊的能力。只要掌握了对应动物的特性,就能很好地应对这种能力者。只不过,这人的体能极好,只凭观感,已经接近嬴以威的肉体强度了。
而那个蒙着头的,是老年人吗?他的能力我再熟悉不过了,是与道法有关的能力,但他怎么看,都是歪门邪道。我在岱岳山的老师傅门下请教过几次,却未曾听说过这种控制小鬼的招式。
离我最近的这人,恐怕是最强的。他的体能极好不说,我也始终没看懂他的能力。他是如何挡下坐朝堂的?又是用的什么手段攻击我的?那不规则的光,究竟是切实的光,还是什么反光的东西?
“坐朝堂,以息相吹,与我同律。”刘苌青突然从怀中扯出七根明晃晃的银丝,径自洒向天空,随后左手取钉,右手抓丝,七枚金钉铛铛落地,将银丝全部钉于大地。掷地之声未落,他单脚踩地,左手捋,右手抚。那架势,竟是奏古琴之姿。
“快拦住他!”
清道夫大喝!其他丁级也顾不上恐惧,全都冲了上来!
可是,刘苌青已经架好这无身之琴!
“着!青天孝肃!”
啪!
惊堂木一声!
丁级全部跪地!
七盏狗头铡刀,破土而出!
将那丁级七人,一一扣住。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有何罪状!一一诉说!”坐朝堂,已经不是那狴犴模样,反倒是,在刘苌青面前,立起了公堂案桌,升起了威武牙旗。
堂上正坐着的,竟是个虎首人身、豹头环眼、青面獠牙、状若钟馗的府引大员!那大员,头戴玳瑁黑方冠,脚踏狐嗉白官靴;身披蓝袍,上以金丝绘龙凤祥云、下用黑血描阿鼻地狱、肩穿棕褐龙纹纱,袖挂百兽头顶骨,左手惊堂木,右手人肋笏;双眼如炬,瞪断七魂八魄,双耳追风,只听万般疾苦。真是狴犴落人间,奸臣罔顾鸟兽散,盗贼寇匪尽诛杀。
“杀人放火!茹毛饮血!无恶不作!斩立决!”
七把铡刀一齐落下!
咔嚓!
没有血,也没有人头落地,那七个跪地的丁级,却全都失了魂一样,五体投地,屎尿横流,昏迷当场。
这才是,刘苌青的真本事,这才是,乙级能力者。
......
“喂,雨洌,你那边,如何了。”
“啊,是我。我刚才看到刘苌青了,那些囚犯在和他打,我正准备去抓苏茶柒呢。”
“你去追狐归言,我去找苏茶柒。”
“好吧,只不过,我有些疑问...‘父亲’大人他,允许这样做吗?”
“是生大人的任务,和‘父亲’无关。”
说完,他扣掉了座机。
雷达站里,座无虚席,每个技术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端坐着。
可为何,设备还是失灵了?
他站起身来,离开了最中间的座位,径直走向门外。
也就是同时,所有技术人员,也如断了线般,全部趴倒在地。
“让我德朗丰功,来亲自见识一下,您朝思暮想的‘钥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