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斯坦,中亚的一颗明珠。
从西部的帕米尔高原,一路淌向里海。
曾经看似一心,却又各怀私心的六国,在二十四世纪的新国际局势里,选择了放下芥蒂,联合在一起。
试图在大国之间,找寻自主发展的道路。
坐落在中亚细亚的她,北邻广袤的苏维埃罗斯、东接千年大国华夏、南面强悍的新阿拔斯,向西望穿里海和高加索,也只能看见那远方的欧罗巴共同体。
然而,盲目的联合,虽可以暂时缓解外部的压力,却解决不了,内部的矛盾。
帖木儿的后裔、乌兹别克人、波斯人、鞑靼人、突厥人、普什图人......
没有事先安抚好民众,没有事先解决民族矛盾,就贸然地让六个并不算小的国家合为一体,是胆识,也是冒进。
也因此,这个大联盟,才会继续深陷在饥饿、暴乱、异端的泥潭之中。
发源地不详的伪神教,也因此扎根在此。
......
火车驶过天山之后,那好似绿海一般一望无际的草场,转眼就成了沙土。
据说,出了天山之后的路程,只有全长的十分之一,却占了一半的时间。
从屁股下面那松软的坐垫里也能感受到,火车变得颠簸了。
这儿的铁路并不好,半个世纪前,华夏曾经出资帮他们修筑过,可后来,他们偏向了苏维埃罗斯;又后来,他们回望了华夏,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五十年没有修缮过的铁路,也只能称得上凑活着用。
车上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帕米尔斯坦近期越来越乱,去那的华夏乘客本来就少,在跨越国界线换乘警之后,就更没有几个华夏人了。
那个眼眶暗淡的大胡子普什图乘警,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盯着朱诩。
朱诩自然也是故意白了他一眼。
“......”
那乘警咕哝了几声,便识趣地走开了。
而整个车型里,终于只剩了朱诩一个人。
他放下电子书,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山麓林地,到青黑的石坡,最后,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干土。
中亚的土地,就是这样,除了星星点点的伞树、灌木,和清真寺的圆顶外,便没有其他绿色。这儿只有树能活,生不起几棵草。
人也是。
朱诩看了那么几分钟,便拾起了电子书。
看来,刚才的忧郁只是基于青少年的心思,而伪装出来的。似乎这样忧郁多愁的人设,会让他显得成熟些。
“到哪了。”
平板上弹出了新消息。李温良在他们的工作群里问道。
“刚出国界线不久。”
他答道,只不过他也忘了现在是到哪了。只知道火车的终点站是杜尚别。实际上,他已经出国两小时了。
“路上注意安全,尽量不要与当地政府产生摩擦,也别忘了接头人的暗号。”
暗号是游隼在哭。
朱诩回忆了一遍,再三确认了暗号。
可就在这时,火车的急刹车和一阵地震般的轰鸣声,将他的思考狠狠打断,甚至让他的平板都飞到了地上,磕坏了一角。
然而,游隼还没哭,他却该“哭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火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同地震般的轰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背上,再隔着后背砸向他的心口,将他所有的思绪瞬间打断。他的身体不禁向前倾倒,手中的平板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游隼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磕裂一个角。
什么事情啊?他想探出头去一探究竟,可那焊死的车窗角度刚好不合适,怎么也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诩便收好行李,朝着连接处走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朝着慌乱的乘务群中喊话,却没人听得懂汉语。
可就在他踏上车钩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冲击波轰地从他旁边炸开!
“攻击这节车厢!(波斯语)”
爆炸声中能听到那沙哑的命令。
也就在同时,更多RpG导弹射向了朱诩的位置。
“任务完成了,撤退!(波斯语)”
“三辆吉普车,七辆摩托,二十五个人。”
两团炽热的火球自爆炸中突围而出,径直撞向了两辆摩托,一瞬间膨胀了数倍,连车带人吞噬在了烈焰中。
“失败了!?(波斯语)”
那些暴徒立刻架起枪炮,向着火车继续倾泻火药。
“在这呢。”
朱诩喊道,声音竟然在天上!
在扔出两团火球后,他就用脚下的喷气飞到了暴徒上空。
也就在刚好悬停在那带头的吉普车上空时,他将双手一挥,嗖地掷出了一连片雨点般的黑影。
如同阔剑地雷般,为下方的暴徒们送来一阵血肉模糊的暴雨。
“谁是领头的?”
他落在硝烟中,质问着幸存者。
“恶魔!滚回你的国家!(波斯语)”
燃烧的吉普车里爬出一个白头巾的汉子,虽然已经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却依然面露凶色。
“喂喂,这儿在唐朝的时候,应该是我们的领土吧?(阿拉伯语)”
朱诩竟然吐出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他不会说波斯语,便只能用相似的阿拉伯语回应对方。
“恶魔!嘴硬的恶魔!我不会让你们侵染我的国家!(波斯语)”
说罢,他居然举起枪来,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不许死,我还没问完呢。”
朱诩以远比他按下扳机还快的速度闪到了他身前,在手指触碰到枪管的同时,那一整只手枪竟一瞬间变成了木屑!
“我要好好问问你,是什么人派你来的(阿拉伯语)。”
半小时后,远方已经可以看见军车挑起的沙尘。朱诩早已经离开了,而那大胡子,只是瘫坐在原地,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他的四肢,都变成了岩石。
火车没法再启动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炸断了铁轨。
用阿拉伯语进行的审讯并不完整,再加上这些人似乎有极深的信仰和民族情绪,居然能忍受着四肢慢慢变成石头的痛苦,将自己的舌尖咬断。
见问不到其他消息了,他便留了那人一命,找了辆还能启动的摩托,沿着铁路骑行了起来。
现在是一月的正午,在塔吉克的高原上骑行,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那掺着沙石的寒风,似乎能隔着皮肉,将骨头也给割伤。
但朱诩并不怕那些,他的身体,正闪着金属的光泽。
他是朱必达的弟弟,能力却有乙级,他不仅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元素自由改变,还可以影响自己触碰到的外物。而且,变成刚体之后,他依然能自由地活动。
距离杜尚别,还有两百公里。
......
城市的夜很亮,但也比不过荒野的夜,有月光和星光的照耀,连延伸到天边的沙土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反而是它尽头的那点点萤火,才是这片天空下最昏暗的。
虽然能力者的体能要好很多,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趁着月色最明亮的时间,将车随手停在路边的高岩后,就面对着星空,准备休憩。
他枕着胳膊,眺望着夜空。
“十六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银河。”
想到这,他不免翘起二郎腿,轻哼起先前在火车上,听到的民乐。
直到清晨的第一阵微风拂过,他便解除了身体的金属化,掀起摩托油箱盖,从指尖中淌出了几股汽油,灌进了车中。
已经能看到远方的杜尚别了。
“请让我进城吧,大人。我的孩子就在城里。(波斯语)”
车流将道路堵死了。
他刚停下车,便听见了老妪的恳求声。
“大人,我的儿子就在城里工作,他是工程师。(波斯语)”
“不行,除非你儿子本人过来,不然就别想进去!(波斯语)”
朱诩将摩托随手抛弃在路边,好奇地向着哨卡走去。
路上没有一辆新车,最年轻的车,估计也要比朱诩岁数大,有些车甚至是三四十年前的款式。
他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在看到老妇受为难时,便打心底升起了股正义之火。
只见他身体很快化作了透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了哨卡正面。
下面的两个军人,服装并不整洁,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标识,就如同雇佣兵一样。而哨卡附近的两座哨塔上,也只有了了三四人在聊天。
附近也没有军车和更强硬的武器,简单收集完情报后,朱诩便决定为这些初次见面的居民做些什么。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走向了正盘问老妪的士兵,可还没等他赶到,那士兵就突然抬起枪托,狠狠地推倒了那年老体衰的妇人。
可恶!
朱诩大惊,他也瞬间现形,对着那士兵脸上狠狠挥拳!
这一举动,竟激起了更大的水花。他身旁的士兵慌忙架枪,情急之下居然当场走火!朱诩也没想到这一步,没等他的视线追上那子弹,人群中就响起了阵阵惨叫。
“进攻啊!(突厥语)”
枪响声后,是人群中的一声怒吼,随后,哨塔上架起来机枪,人群里扛起来步枪。
两拨人,就这样交火了。
朱诩当场愣在原地,他那不成熟的思想,竟然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现在的他,根本搞不清状况。
帮哨兵抵御入侵者?还是帮入侵者解决哨兵?
他呆住了,子弹落在他身上,也只会被自动金属化的皮肤弹开。
可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一枚自自己身体弹开的流弹,居然就那么精准地,跳向了地上匍匐的老妪。
“不!”
他扑向老妪,试图为她抵挡其他子弹,可对于这已经半只脚入土的老人来说,这么一发流弹,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了。
老妪,就这么死在了朱诩身体下。
五分钟后,这儿就没有站着的活人了。
临时搭建的哨塔塌了一个,另一个也在燃烧着。
地上的尸体里,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服的,已经分不清谁是哪拨人了。
朱诩看着那些死于混战的平民百姓,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的眼皮、瞳孔、嘴唇、手指,没有一个不在颤抖。
“为什么...”
更多的枪声从他背后响起,不知道又有几发子弹射向了他的身体,但这也无法将他的心思从中拉回来。
“长官!是能力者!子弹对他不起作用!(波斯语)”
“先不要攻击,你们过去试探试探!(波斯语)”
“是,长官......(波斯语)”
声音越来越淡,是朱诩,他又开始自我逃避了。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习性,每当这时候,他便会失去一切感官,被迫沉溺在那无法释怀的自责中。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和铁一样硬,真不是美利坚派来的机器人吗?(波斯语)”
......
“只要你活下去,就好了......”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
“小诩,活下去。”
...
“啊!”
朱诩猛地惊醒,却没像往常那样浑身一震。因为他正被铁链里三层、外三层地束缚着。
是监狱,而且是地下监狱。
他抬头向后看去,能看到毗邻天花板的高度上,有那么一个木栅栏窗,和煦的光芒透过它,照进屋内,映射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丁达尔光,将屋内飞尘最后的那点遮羞布也给掀了起来。
他又四下环视了一圈,除了正面的铁栅栏以外,其余三个方向都是土墙,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撞开。
身上的铁链也毫无作用,无论是液化、还是用更坚硬的金属将它挣开,都是合适的选择。这里的人,并没有能力限制镣铐。
只不过朱诩完全没有逃跑的心思。他还沉浸在先前的自责中,那份自责,又令他回想起了被身体保护机制所尘封过的一段童年往事。
而且,等着对方来审讯自己,也是一种获得情报的好选择。想到这,他又闭上双眼,回味着先前没有结束的梦境。
“先生,需要吃饭吗?(波斯语)”
头上,传来阵稚嫩的声音,就仿佛梦里的那个一样。
他仰头看去,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消瘦小孩,从后窗里探进头来,亚麻色的卷发并不长,还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和黄土混为一谈;鼻尖上的灰不知道是何时蹭上的,或许是找他脚上那不成对的鞋子中丢失的那一只时沾上的。
见朱诩没有回应,他便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
是的,栅栏缝很粗,或者说,是这孩子很瘦。
他跌到朱诩身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洁白如新的年轻帅哥。
“只有馕,可以吗?(波斯语)”
朱诩把头一偏,装作没有听懂。
“您听不懂吗?先生。(波斯语)”
说着,他就要把那皱巴巴的馕塞进朱诩嘴里。
“滚开!(阿拉伯语)”
在即将被沾了黄沙的硬馕蹭到嘴角时,朱诩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
那小孩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利地翻上后窗,可却在本来能轻松钻过的栅栏中,开玩笑般被当场挤住,好一番挣扎,才得以落荒而逃。
“小穆萨,怎么回事?”
窗外的人小声问道。
屋里的守卫也闻声赶来,可男孩早已跑出了不知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