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极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温体仁也默契地停止了言语。然而,凭借多年的政治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黄立极已经大致猜到了几分。刘兴祚兄弟二人来到京城之后,最为忐忑不安的恐怕要数那些兵部、工部的官员们了。
听说两兄弟的奏折中,把耀州之战的失败,很多都归咎于火器不良。
毕竟,自从这两兄弟归顺大明以来,他们不是普通的明朝将领,对于孝敬、分润以及漂没等官场潜规则一无所知。
这兄弟俩不必像一般的明朝军队那样遵循那套潜规则。
这两小子从一开始就受到袁可立总督的直接管辖,基本上不缺粮饷。
后来得到了崇祯皇帝的关注,他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只管打仗,剩下的人情往来,靠谁的山头,他们一概不用问。
据说这次是因为火器质量问题,导致他们在主动进攻建奴时遭受了重大损失。
刘兴治折断了一条胳膊,险些丧命。兄弟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地告诉崇祯皇帝,就足以让那些子郎中、主事和员外郎们陷入困境,说不定会有几个倒霉蛋丢官丧命。
今天皇帝早朝可能就是为了替刘兴祚兄弟俩出气,黄立极立刻猜到了这个答案。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件事太荒谬了。召集满朝公卿竟然只为了给两个丘八出气,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然而,想到崇祯皇帝这两年来的行为方式,他又觉得皇帝确实有可能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和杨嗣昌窃窃私语的崇祯皇帝,忽然提高了嗓音,大声说道:“朕每次一说想要严惩那些不听话、贪污受贿的官员,你就劝谏朕要谨慎行事。结果呢,朕的辽南两千多明军都没了,你还要朕怎么谨慎?
难道要等到朕的国库被这群贪婪的硕鼠吃得一干二净,等到朕的百万边军饿死,或者被鸟铳炸膛炸死,等到朕困守京城,看着鞑子们围攻无可奈何吗?
到那时朕才知道后悔莫及吗?
现在朕跟你谈论正事,你却一声不吭,像个哑巴一样。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忠臣!”
崇祯皇帝似乎在发泄着内心深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怒火。
他意识到,自从自己登基亲政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虽然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班底和亲信军队,但每当他试图去做一些重大决策时,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而这些阻力竟然大多来自于内部的亲信。
崇祯皇帝这番对杨嗣昌的指责,其实只是因为他心中有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先拿自己人来胡乱骂一通罢了。此时的他既感到有些挫败,又觉得十分憋屈。
而杨嗣昌呢,则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显然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皇帝这种喜怒无常的脾气,以至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就在这时,还是温体仁走上前来,朝着崇祯皇帝恭敬地作揖说道:“如果陛下此刻心绪烦乱不安,不如还是回宫去吧。原本您不是打算再找两位内阁大臣好好商议一番的吗?”
与此同时,韩爌则转头望向皇极门内那些已经被这边动静所吸引,并纷纷朝这里张望的诸位大臣们,然后也轻声向崇祯皇帝请求道:“陛下,请回宫吧。”
崇祯皇帝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郑成功和李定国等人。此时的郑成功年纪尚小,但他却有着满腔的热忱,一心只为大明朝效力。
当他察觉到崇祯皇帝将目光投向自己,并向他征求意见时,他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完全不顾及是否会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父皇,请您早做决策!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就应该立刻付诸行动。”
李定国也同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崇祯皇帝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开口说道:“好吧,那你们送朕前往军机处吧。让皇极殿中的诸位大臣稍作等待,待我们商讨完毕后,再来处理此事。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朕都必须与各位大臣打个照面才行。”
温体仁走上前来,伸出手指了指马车,向崇祯皇帝示意让他登上马车,因为这里离军机处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然而,崇祯皇帝并没有理会他,依旧紧紧地拽着杨嗣昌的衣袖,径直朝着皇极门前的金色台阶走去。
当他们来到金台上时,崇祯皇帝再次停下了脚步。他先望了望皇极殿广场上那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等待着开朝会的文武百官,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紧紧跟随自己的亲信大臣们。
最后,他抬起头仰望着乌蒙蒙天空下那巍峨壮观的皇极殿,仿佛想要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或许是不想让心情太过压抑,崇祯皇帝还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形态各异的五脊六兽,这些古代建筑中的独特装饰展现出了古人难得一见的幽默和诙谐之处。
突然之间,崇祯皇帝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深深地叹息着说道:“祖宗二百六十多年的天下啊!皇兄留给我的大好基业啊!可无奈我只是个中庸之才,料理两年多,依旧是一团乱麻,如今又失去了朝鲜这个属国,这恐怕并非社稷之福啊!到底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崇祯皇帝竟然重复地说了好几遍,而且他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称为“朕”,而是用“我”来自称。并且每说一遍,都会狠狠地捶胸顿足一下。到最后,仿佛是被某种情绪所感染,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看到崇祯皇帝如此失态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亲信大臣们都不禁面面相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