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政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盯着花浅看了好一会儿。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和灰色的大裤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发光,他的肌肤透着一种白皙而单薄的脆弱感,尤其是小腿和手腕处,可以清晰看到从里面透出的黛青色的细小血管。
一个多月不见,他好像变得更美了,头发有点变长,干净蓬松而柔软,浓密的睫毛宛若几片羽毛,半遮着漂亮潋滟的瞳孔,高挺秀气的鼻梁下,一抹淡粉的唇如樱花花瓣一般。
过于美貌的他,和这样寒酸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个多月,变得好像不止这些,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气质,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仿佛他不应该这样。
如果是以前,只要自己回来,他便会兴奋得欢呼雀跃,然后目光紧紧盯着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
会问他这段时间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会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然后晚上会给他做,还会故意吃醋,问他在学校有没有收到情书……
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顾政深吸一口气,然后就突然闻到了空气里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昨天参加一个酒局。”
顾政心里顿时冒起了一股无名火,“你能不能别总是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场合?本来你的名声就……”
“就怎么?”花浅一个眼神扫过去,顾政闭嘴了。
他对上花浅冷冷淡淡的目光,心里莫名有点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清楚。”花浅继续低头拿着搓条磨自己的指甲,再吹一吹磨出来的白末,“你的意思不就是,那种场合太混乱,娱乐圈又多的是下流的人,说好听的是酒局,说不好听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情色交易场……”
“……我没那么说。”
可是顾政眼神漂移不定,根本不敢看花浅。
他确实是那样想的。
花浅也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是顾政,你看都看不上,觉得污秽的酒局,我不去,哪来的钱呢?”
顾政说不出话,像被堵住了喉咙。
花浅嘴角扬起一丝淡笑,抬眸正眼看着顾政,继续说:“我没有钱,你吃什么呢?”
那一瞬间,顾政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很陌生,他的眼神,就好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突然甩在他脸上。
顾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他恨不得转头逃回房间里,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花浅像是看不见顾政眼里的痛苦和黯然,拿起手机翻看,“行了,我也没跟你生气,没事的话去厨房把锅刷了吧……”
“啊?”
顾政愣了,让他干什么?
“愣着干嘛啊?快去啊。”花浅抬头奇怪地看着他。
顾政反应过来,“哦哦……”
然后转头进了厨房。
花浅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下。
他不是原主那个笨蛋,在原主心里,顾政是高高在上的白月光,什么都不让他做,顾政明明和他同样出生在孤儿院,却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有原主为他打点好一切。
可以说从小到大,顾政没有干过任何家务活。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想,但原主一句‘你学习已经够辛苦了’就把他打发了。
到后来,顾政将原主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看着原主为自己忙上忙下,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恩和愧疚。
可他忘了,他凭什么呢?
他又不是出生在象牙塔里的王子,凭什么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只有让他好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他以后才不会轻易的说出那句,
‘林浅南,你的骨头怎么那么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吗?’。
顾政没有公子命,却被原主惯成了公子病。
花浅很快听到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站起身走进去。
顾政呆呆地站在原地,发现花浅在看他的时候,瞬间面红耳赤,有点心虚窘迫,“对,对不起……”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但没想到洗碗比想象中的需要技巧。
花浅看着地上的碎片,拿着簸箕和扫把,几下就将碎片扫进簸箕里,然后把它们重新放回角落,挤开顾政,“行了,起来吧。”
简单的一句话,顾政却从里面听出了浓浓的嫌弃之意,有点抬不起头。
“你去干嘛?”花浅站在水池边,看着顾政要离开的身影,皱起了眉。
顾政回过头,他看着花浅冷漠的脸,开始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你不是让我起开吗?”
“我是让你起开,别站在这里碍事,没让你离开厨房。”
“……”
“在这看着我怎么洗的。”花浅一边不耐烦地说,一边拿起水池里的碗,熟练地放在水龙头下。
顾政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花浅熟练的动作,心里有点不好受。
他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对自己的付出比想象中的不容易。
其实他以前真的是那么想的,不就是洗个碗,做几顿饭,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几千块钱的学费,等以后毕业了,找到工作很容易就能还给他。
不就是……有什么难的?
好像一直在无意识的,把他对自己的付出,看得轻易。
而忘了,如果没有自己,他那么坚强又肯吃苦,或许能够过得更好。
“我来吧。”
顾政过去抢走了花浅手里的碗。
只能说不愧是高智商学霸,学习能力就是超乎常人,很快就洗得有模有样。
洗完之后,顾政抬起头盯着花浅看。
花浅:……看他干啥?
花浅琢磨了一会儿,品出他眼神里透露着求夸奖的意思,冷冷笑了一声,“怎么?还等着我夸你啊?你只刷了一次碗,而我给你刷了十几年。”
一句话,让顾政心里的得意烟消云散,脸色变得微微苍白又难堪。
晚上还是花浅做的饭,因为顾政还没有点亮厨艺技能。
以前顾政回来的时候,原主就算没钱,也会咬牙花钱给他炖个鸡。
但花浅可不惯着他。
桌上只有一盘辣椒炒肉和一个炒豆芽。
花浅见顾政坐着不动,拿起筷子开吃,“别看了,就这俩菜,这还算好的,我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连肉都不吃,也就是你回来,才大鱼大肉,不过最近没活,钱就省着点花吧。”
顾政也连忙拿起筷子,什么都没说,夹了一筷子米饭往嘴里塞,沉默地咀嚼着,心里的酸楚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忽然觉得,今天就像是他的审判日。
他好像今天才开始正视一切。
正视他的辛苦和付出,正视自己的自私和高傲,正视他们的关系,不是相依为命,抱团取暖,而是自己向吸血虫一样单方面地向他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