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的身体极弱,已经强弩之末了。”悬壶堂的老者叹口气,看着童寂话里满是惋惜。
穆雪心知当初自己顶着云溪那张脸,才让童寂动了恻隐之心,但她不能一直冒充云溪的身份,否则迟早曝光引发他的厌恶心理而适得其反。
于是故作坚强笑道:“我的身体我知道,能在这里安然度过最后的时光,我心满意足。”
她起身,尽管脆弱,却倔强犹如路边的小白花。
童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皱紧墨染的眉峰。
他转身回到佛堂,在佛祖面前诵经一天一夜。
一连三天,穆雪也没见到他。
倒是不少弟子为她送来一些丹药。
穆雪面上感恩道谢,待人离开后,捏着丹药轻声嗤笑。
佛修果然穷困,这种紫阶丹药恐怕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丹药了吧。
尽管心中嫌弃,还是将那些送来的丹药全吃了下去。
做戏做全套。
是夜,穆雪重重咳嗽几声后,门口果不其然出现轻微的脚步声。
她装作不觉,咳嗽却用力几分。
童寂犹豫着敲门,却听屋内“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忙推开门,连平日的礼节也顾不上。
“怎么会这样?我带你去找医修。”童寂眼底第一次出现无措的神情。
他只是将重伤的朋友带回寺内,却没想过她身受重伤,剩下的时日所剩无几。
穆雪身形单薄侧躺在简单的木床上,微微笑着,那张脸素白脆弱,唇上嫣红的血却让她在月光下美得令人心惊。
“对不起,我骗了你。”穆雪无力地按住他的手,她照着记忆中的称呼开口道:“赵佑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云溪才带我回来,可我是穆雪。”
“我只想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只见一面,就心满意足。”
穆雪眼角适时滑落一滴清泪。
“你说什么?”童寂犹如五雷轰顶般背脊震颤。
“我是穆雪,你不该救我。”
“你喊我……”童寂仿佛幻听一般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赵佑哥哥……
他少时与好几个佛家弟子一同被人抓走,后来被一姓赵的人家所救,赵佑是他的俗名。
当时有个救他的小姑娘就喊他赵佑。
后来他很快被长老们找回去,再没见过她。
可他心里确定,她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童寂心中再次翻起波澜。
他嗓音干涩,将身上带着的极品丹药喂给穆雪,吊着她的命,将人抱起往悬壶堂跑。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穆雪缓缓将头靠在那心跳如擂鼓的胸膛上,隐晦勾起嘴角。
幸亏前世听他说过命定之人之事,只是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也是一样的有用。
她心上升起一抹隐晦的快感。
云昭,这才哪到哪呢,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童寂喊来住持以及各位长老,“我找到命定之人了,她是带通天寺走出千年浩劫的命定之人,住持长老,她是。”
童寂语气笃定。
“住持、诸位长老,请想办法救救她,她不是那个魔族血脉云溪。”
他顿了顿,“她是穆雪。”
怀里的穆雪花颜枯败,看起来命不久矣。
诸位长老都是听说过穆雪的人,“那个青云宗亲传,又被重云仙尊破例收为亲传的弟子?”
“是,她如今已经放下前尘往事,入了我通天寺当记名弟子,法号无尘。”
一位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命定之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女人,这简直坏了佛门规矩,我不同意。”
“往年的记名弟子都是为了消解因果的物件,这…这不合适。”一位长老看向住持,眼底满是不赞同。
另一位长老白胡子白眉很是慈善,“佛门是仁慈之地,怎么见死不救,不过是个记名弟子,也不影响弟子们修炼,伤好了自行离去罢了。”
童寂心急如焚,“噗通”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头,“求长老用千手佛笑莲救她。”
原本商议的诸位长老突然安静下来,银针落地可闻。
童寂跪在地上不卑不亢,“我能感应到她就是命定之人,若是她死了,宗门的千年浩劫就无法解开,求长老用千手佛笑莲替她重塑筋脉。”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黑袍住持出来。
“你既然说她是命定之人,佛门普渡众生,自然有她的容身之地。”
“只是千手佛笑莲,那是佛家重地中的圣物,你若想救她,就亲自为她去取。”
“只是老衲必须得告诉你,千手佛笑莲由历代师祖的一缕神魂看护,你若去求,就要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
黑袍住持想让童寂知难而退,却见他双目明亮着站起,“我去。”
“这……”
“罢了,随你吧。”
“谢住持长老成全。”
悬壶堂里的长老为她输了点灵力,却完全激不起任何动静,只是无奈摇摇头。
昏倒在旁边床上的穆雪心上震惊,一面嘲笑童寂是个傻子,另一面却不敢置信自己一声赵佑哥哥,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那个命定之人,竟然如此重要吗?
千手佛笑莲是佛门历代先祖用神魂滋养守护的圣物,不仅能替人重塑筋骨,更是重塑肉身的存在。
别说缺了灵根,哪怕是整个肉身烂成肉泥,只要一口气还在,就能救回来,甚至躯体比之前更加强健,堪比起死回生之效。
童寂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穆雪心上百味杂陈。
他不在乎自己是谁,是青云宗那个心如蛇蝎见死不救的穆雪,亦或者半魔血脉与修仙界为敌的云溪,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那个喊她赵佑哥哥的命定少女。
她甚至分不清,他此刻跳动的心脏,是因为对自己动心,还是因为想起他记忆中的女孩而心悸。
晨曦渐渐从天脚漫出光来,晨光中的寒风让她忍不住瑟缩,她心上忽然又想起那个许久没见的人。
她从青云宗离开这些天,他,有担心过她吗?有打听过她的消息吗?有……来找她吗?
还是早忘了她,如同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像随手拂去衣服上的尘埃一样,将她抛之脑后。
她拿真心去赌,却输得这么彻底。
是不是记忆中的人永远无法被替代、被打败。
穆青云是,童寂是,她自己也是。
她的命运,已经慢慢和单瑀绑在一起,她的心,却总忍不住去想穆青云。
感受到怀中人微微颤抖,童寂以为她是旧伤复发,手上力气紧了紧,将红色袈裟盖在她身上,温声安慰转移她的注意力,“还记得吗,当年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比我还高一个头,凶凶地喊我小光头,后来喊我赵佑。”
只是没想到如今她会喊他赵佑哥哥。
他心上升起一股羞涩的感觉,整张脸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