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然最近发现了一间茶室,回来以后赞不绝口,周末宿舍里四个人就一起去了。
果然是个好地方,虽然坐落在闹市之中,良好的隔音和清新的装修风格却使得整个环境幽深旷远,安宁静谧。
最让白璧微心动的,却是茶室的名字。
心远茶楼。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坐在临窗的位置,迎着清晨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舒缓的音乐,手里握份报纸或者自己喜欢的书籍,面前精致的方桌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旁边洁白的骨瓷圆盘里放着几块点心……这是何等惬意、何等舒适的休闲时光啊。
吧台旁边有架钢琴,偶尔有人弹奏,不过若非极有自信,一般不会出来卖乖献丑。控制音乐的电脑放在钢琴对面,大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曲子,不过主人是个审美品味很高的人,选用的乐曲大都悠扬舒缓旋律优美,所以顾客自己更改的少之又少。
白璧微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间茶室,没课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坐坐。
渐渐注意到,对面靠窗的位置时常被人占据。因为遇到得太频繁,所以白璧微偶尔也会不经意间打量一下对方。
那是个形容憔悴、相当落魄的中年人,长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和眼睛,似乎永远刮不干净的青色胡茬占据了下半个脸庞,却奇异地并不让人觉得肮脏,只是平添了几分苍凉萧索。
他很少吃喝,似乎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占据一张桌子晒着太阳发呆,难得这里的老板也不与其计较。他发呆也与旁人不同,不是单纯地出神,而似乎在细细思索、反复推演一件事情,到最后,总是会惘然若失,陷入深深的痛苦悲伤。
那种痛苦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连白璧微一个外人都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这个人……让她有些好奇。
时间久了,两人难免会有眼神交流。中年人不发呆的时候,偶尔也会表示自己的善意,那双眸子清朗有神,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所以虽然外表邋遢不修边幅,白璧微却对他并无什么恶感。
渐渐地,白璧微甚至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痛苦,而自己,有没有可能帮得上忙?
蓦地心里一凛。在她已经决定要放弃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之后,为什么还想要帮助这个人呢?
白璧微两个星期没有出现。再次来到这间茶室时,却敏感地注意到对面那人看到她时,眼神中一掠而过的释然和欣慰。
这个人……也是有些关心她的吧。白璧微默默想着。
两星期的时间,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如果需要,她会努力帮助这个人。
他……他不想让她那么聪明,只是为了不让她生活得太累,而不是在有人需要帮助时,自私地不肯伸出援手。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白璧微对这个人的关注明显增多了,也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觉察的事情。
身板挺直,仪态方正,举止间似乎能看出曾经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尤其是他眸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坚毅决断……这人莫非是出身军旅?
又为何落魄至此?
而这间茶室,也被她注意到了奇特之处。
且不论那个成天任由客人不消费只是坐着晒太阳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说这里的顾客,很多都有些异常。
靠近门那里似乎时时刻刻人流不断,日夜不休,或是一对情侣,或是三两好友,偶尔也有一个人单独品茶,白璧微却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
身手矫健,虎步生风,顾盼之间眼中偶尔一丝精光乍现……并且在看向那个人时,无一例外带着崇敬和仰慕的感情。
公安?特警?这是那些人给白璧微的感觉。
他们……是在保护这间茶楼,还是在保护这个中年人?
或者,这个人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吧……白璧微在心底自嘲一笑。如果是这么一群人都无法处理的问题,她又有什么能力可以解决?
她又有什么资格?
*****
那中年人正在对面,似乎略略一怔,然后对她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了一分感激,还有一丝无奈。
白璧微猛然怔住。
似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不然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感激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帮他,无奈是因为谁都帮不到他?
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堪比福尔摩斯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这个人……究竟是谁?
白璧微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和这个人纠缠下去,突然一道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姐姐!”
一听就知道是瑕瑕大小姐驾到了。白璧微发自内心地宠溺一笑,侧过头去见白无瑕和萧羽几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白璧微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萧羽惊讶地“咦”了一声,直直望向那中年人,许久才不敢置信地问道:“聂叔?是您吗?”
那被称为“聂叔”的中年人细细看了萧羽片刻,又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白璧微,犹豫了一会儿才展眉微笑:“小羽,你长这么大了。”
“真的是您?”萧羽惊喜地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激动得无以复加,“您怎么在这里?怎么都不和我们联系?我爸他……”
中年人淡淡地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萧羽也意识到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揭穿他身份,只得强忍住激动的心情靠着他坐下,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似乎生怕一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白璧微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门口的顾客,果然见他们在萧羽冲上前时有些紧张,后来见她与中年人相识才放松下来。
此人的身份果然不同寻常。
姓聂,萧羽如此熟稔地称其为叔叔……萧羽父亲一直找不到的人……再结合自己多日来的观察分析……
白璧微心中猛然一跳。
她知道此人是谁了。
邓天垣和邓紫垣苦苦寻找的那个人,他们一家的恩人。
也是,自己父亲学校的恩人。
那是一个传奇,近于神话的传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亲眼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