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数学成绩出来了。
本学期的数学课于十一月初考试,所以中旬时就发布了成绩。白璧微静静地坐在浣河边,握着满分的成绩单,略略有一丝欣慰,更多的却是黯然伤神。
小学到初中她的数学一直很差,尤其在初二决定了要提前考高中时,这一科的劣势便显得特别突出了,如果不解决,她根本就没有考上重点高中的指望。
所以……那个人,在她初二那年的每一个夜晚,都会为她补习数学,尽管他自己已是初三了,功课非常紧张。
“做这五道题就能完全学会圆锥面积?”少女清美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憨,更多的却是惊喜和全心全意的信赖。
“嗯,知道你懒。”温和明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所以就选出来五道题,做完就能掌握这个知识点了。”
“可是,”少女翻翻那厚厚的两大册课本,还有半尺高的练习题,仍是忍不住胆怯,“还有很多单元呢。”
“不怕,有我呢。”那个声音很清淡,却带着难言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于是,少女真的安心了。
然后,白璧微如愿以偿,顺利地考入了那所重点高中,和那个人在同一个班里。
那一年基础打得极为牢固,所以尽管她在高中时曾经休学,高考时数学依然考出了很高的成绩,只是那个人……没有同她一道参加高考,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白璧微回过神来,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低低呻吟了一声,眼眶微微湿润了。
却没有泪。
因为,他肯定不愿看到她流泪。
他从来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不快乐,又怎么忍心看到她的泪水呢。
窗外的绿叶渐渐变黄,变轻,变为一叶随风而去的枯蝶,一个冰封的世界也渐渐走近。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地明显……
没有你的世界,只是一片冰天雪地,没有一丝绿痕,也没有一份暖意。
静听窗外风旋落叶的声音和秋虫最后的低吟,似乎听一份幽怨,又似乎听一份安然。
曾经有多少个秋夜是与他共度?生命里除了父母和妹妹,就只有一个他,可他……
随手涂抹了几句词:
午夜梦回犹凄然。君应有语,梨屏遣归燕,只影流离向谁去,万里层云暮雪山。
万里层云……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渺,万里,层云……
苏雁邱也在不远处的河边,读书读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却意外地发现了白璧微,也敏感地觉察到她身上那种,无法言喻却无可化解的哀愁忧伤。
你……怎么了?苏雁邱想过去询问,却没有。
她必定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样子,那么,他就在不远的地方默默望着她,保证她的安全,并且……陪着她。
陪着她,希望能分担些许她的难过吧。
*****
第二天上午刚到教室,就见后座的章心鹏一个劲儿打喷嚏,原来是感冒发烧了,只是前几节课都比较重要,章心鹏不想耽误学习,所以拖着病体来教室了。
下了两节课,休息时章心鹏问白璧微:“感冒了怎么办?”
白璧微见章心鹏一反平日的意气飞扬,变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有些好笑:“很容易,找个大木盆,放上冰水,在里面泡上一天一夜,包好!”
章心鹏有气无力:“你想把我冰镇啊。”
“岂止冰镇?”白璧微笑得很是不怀好意,“我还想把你冻成冷狗呢。”
施俐伶在旁边看不过去了:“章心鹏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不知死活地问她,简直无可救药了你!”
白璧微笑嘻嘻:“你能吐出象牙?好吧,珍稀动物,吐给我们看看?”
施俐伶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白璧微正在得意,同学过来说外面有人找她。
嗯,这个时间谁会过来?有事发个微信不就得了……白璧微奇怪地想着,来到教室门口,抬眼便看到了那芝兰玉树般清雅出尘的男子。
书香氤氲之气中自带一股矜贵,淡然疏离却又绝非冷漠不近人情,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苏雁邱,其人也同名字一般,古典高雅,仿佛并非此时、此世间之人,而应该是那种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的雪中高士,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当然惊艳只是一刹那,而白璧微现在的想法就是暗暗好笑:餐风饮露,那不就是蝉吗?
眼前这玉树临风的浊世佳公子,怎么也和黑漆漆的知了挂不上钩吧。
苏雁邱却不知道白璧微心里把自己编排成什么样子,看到她的一瞬间,眉宇间的疏淡悄然褪去,化作了温润清朗的笑意。
原来下星期梁鸿飞生日,准备举办个生日舞会,苏雁邱是特意来邀请她们宿舍四位美女参加的。
白璧微有些奇怪:“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怎么还劳你再专门跑一趟?”
苏雁邱微笑:“如此显得正式一些,也更能表达我们的诚意不是?”
白璧微深表赞同。
却不知道苏雁邱只是为了过来看看她的状态。昨晚从河边回来后,苏雁邱一直心神不宁,想来看她却苦无理由,恰好梁鸿飞提到舞会的事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白璧微,顺便看一下她情况如何。
虽然不是特别开心,却也不是昨天那种哀伤到骨子里的感觉,想来,她应该已经好了许多吧。
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让你可以开心一些……至少,不再那般难过?
苏雁邱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
回到教室里认认真真地上完后两节课,放学时有些同学还在埋头苦读,施俐伶手里正在翻着化学课本,白璧微灵机一动:“伶伶,请教一下。”
“我?”施俐伶的眼镜差点没跌下来,“问我?你发烧啊?”
“很简单,小菜一碟,”白璧微极为一本正经,“在你头上接一个正电极,在脚上接一个负电极,然后通上电,会发生什么现象?”
施俐伶看来早就让化学题给绕迷糊了:“电泳?凝聚?都不好受哇。”
鼻音很重的章心鹏和同桌武天一都参与了猜谜:“发光?发热?还是电解?”
白璧微一概摇头表示否定。三个人猜够了,缠着她快说答案。白璧微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收拾好书包跑到教室门口,回过头来:“这个嘛――在伶伶头上接正电极,脚上接负电极,然后通上电,发生的现象叫做……”三个人都屏气凝神听着,白璧微拖长了声调:“叫做――烤――乳――猪――”话音刚落,没等施俐伶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如果让施俐伶抓到,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不排除被切成碎片然后丢到太平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