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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的语气如此平和,可他却被这简单的几个问题击打地溃不成军。

他如此厌恶王权以地位权势压人,痛恨他们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却不曾想,潜移默化之中,他自己正在成为这样的人啊!

“莱尔骑士,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在你心里,来我公主府做个小小的近卫统领,是‘下等活’吗?”

莱尔倏然惊醒,醍醐灌顶般单膝跪地:“罗威尔·莱尔将任您调遣,我绝不敢再有任何轻慢的想法。”

凯拉妮·希娅绝非纨绔,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东西。

莱尔心脏狂跳,巨大的惊喜几乎让他跪不稳。

许多平日里难以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除了他的人以外,凯拉妮·希娅府上的仆人都被换成了国王的人,在她有权利继承正统的情况之下,国王只全力栽培另外几个王储,放任她这个长公主不学无术到十八岁……

而这位恶名昭着的长公主显然也并非如同传闻中那般不堪,却能伪装成一个草包忍辱负重背负骂名十几年,不难想象掩藏在她美丽外表下的是怎样一颗野心。

她也跟自己一样,蛰伏于暗处,蠢蠢欲动,另有所图。

不,还不能完全相信她,这未必不是一场王室的骗局。

在未完全确定希娅是他所认可的人之前,不能轻易信任她。

希娅在莱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本人就像没察觉到一般,接过了塔给她烤的蒜蓉茄盒,吃得眼睛眯眯,看起来幸福极了。

海娜也将铃刚刚送来的花篮拿给希娅看,笑意吟吟地说道:“公主,刚刚小铃拿了花篮来,游町大叔还给她拿了两串牛肉呢,他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其实还蛮温柔的嘛。”

希娅接过花篮的手一顿,隔了很久才回答道:“是啊。”

她已经插手了铃的命运,本来在遇见希娅的那一天,铃就会永远失去她的母亲,并且用一把生锈的镰刀杀死自己醉酒后的父亲,最后将他切碎了当做花肥埋在田里。

本以为能给那孩子创造更多的时间,可不过两天的光阴,“它”就立刻将剧情修正,催促着铃走上她本该面对的悲惨又疯狂的人生之路了。

如果现在派人去追她,应该还来得及。

但不是这一次,亦会是下一次。

痛苦不会因为拖延而姗姗来迟,它会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刻悄然而致。

希娅曾经尝试过许多次,用过无数种办法,都没能改变铃的命运。

因果关系中无法改变的“因”已经种下,不论如何,她都必须亲自经历这一场痛苦。

塔敏锐捕捉到了希娅情绪的变化,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

怎么了?

她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难过的气息。

“塔,替我去做一件事吧。”

希娅放下手中的肉串,叹息一声说道。

库里可可国的冬季格外寒冷,铃回到家里时,四肢已经被冻得发木。

她家潮湿又昏暗,空气里散发着劣质酒精的味道。

闻到这股味道的铃条件反射般颤了下身体,把手伸到衣服口袋里摸到那枚带着点余温的银元,才从中得到到了一点安全感。

“哦?我的宝贝回家了。”

奥卡姆·华纳正享受着酒精给他带来的微醺快感,嗝了一声,遥遥朝着铃勾了勾手。

铃发现了那个女人并不在家里,背后瞬间僵硬了起来,在奥卡姆·华纳黏腻的视线里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她隔着一米距离将银元递给男人:“父亲,这是今天的一银元。”

奥卡姆·华纳接过了它,浑浊的视线却没离开铃,他缓缓开口:“为什么站得那样远呢?我的女儿。”

铃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她后退了一步,死死咬住腮肉,逼着自己开口:“父亲,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身上都是雪水,我先去换件衣服。”

不等男人回答,铃就像逃一样地回到了狭窄的房间。

她飞快地锁上了房间门,心跳如鼓。

铃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没有听见男人跟来的声音,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床上仍然一动不动的女人,轻声和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来被包的很好的肉串:“母亲,这个叫‘烧烤’。是公主府的好心人赏赐给我的,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吃肉了。”

铃将已经冷掉的牛肉块从签子上拿下来,凑到女人的唇边,小心翼翼地哄道:“吃一口好不好?”

散发着好闻肉香的牛肉块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只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滴答漏水声,被褥捂不住难闻的气味,这是铃的母亲又尿床了。

铃一愣,将肉串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安慰道:“没关系,我马上去打水给你洗洗,正好该换床单被子了。”

她温柔地亲了亲母亲的额头,起身打开房门。

同门外的奥卡姆·华纳对视的瞬间,铃如坠冰窟。

他不知已经立在了门口多久,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她。

她已经闻到了男人身上那股醉醺醺的气味,他高大的身体背着光,却仍然能够看清楚他阴冷的表情。

“铃,你真让我感到寒心。”

“看来女人确实是忘恩负义的玩意,我稍微对你和颜悦色一点,就叫你忘了自己是谁。”

“竟敢连肉也敢私藏,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白眼狼。”

“真神不会原谅你这样的孩子,我只好给你一点教训了。”

铃被他一脚踹进了房间,背脊狠狠地撞到了床脚,她瞬间蜷起身体,小脸立刻苍白起来,却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铃,忍忍,很快就会过去的,不要激怒他。

只要乖乖地让他发泄掉怒气,他很快就会觉得无趣的。

铃安慰着自己,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叫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奥卡姆·华纳一把抓起肉串,几口就吃进了肚子里。

他恶狠狠地咀嚼着,盯着缩成一团的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