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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暗红色的纹路,从柏油路上生长出来,像深埋地底的肌理,或大地带血的龟裂。

它扭曲缓慢地伸长,带着无声的恶毒,越来越宽,越来越长,颜色也越来越浓郁。

终于,它的一端与另一条纹路相接。

无数细小尖锐的纹路蛇行着,逐渐蜿蜒合并在一起,这些让人看着生理不适的线条,静默地百川汇海,以6号楼为中心,最终交融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图案。

于是红光大放。

张扬的血色,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让人想起恐怖故事里,恶鬼沾着肉丝的牙龈,或民间传说中的血池地狱。

粘稠的鲜血、罪恶的灵魂、无尽的怨气和仇恨。

从第十三层地狱里升起,赤裸裸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许然紧张地环顾四周,他隐隐约约能看出,圆形里,血红色流动着形成一个巨大的人面,人面的部分鼻翼,半只眼睛和一侧头发,被林立的楼群所挡,无法看到全貌,只能看出似乎是个男人。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线条狰狞可怖的男人。

而从6号楼顶向下看,正是人面大张的唇舌和尖刺的牙齿。

长方体状的整栋6号楼,像是一块美味畅滑的巧克力,即将送入猩红色唇舌之间,被一口咬碎。

这块外形规整的巧克力上,一块块长条的阳台,凸起的空调外机,有规律地起起伏伏,这些精巧的设计,会让它咀嚼起来的口感更丰富细腻。

而那些不规则的瑕疵或尖角,则是在品尝之前,必须抹除的存在。

“多管闲事的家伙,最烦人了。”

沿着巨大男人血红色的唇线,穿着花花绿绿t恤和牛仔裤的一群“人”,慢慢走了过来,脚步起落处,经过的地方,阵纹呼吸一样变亮变暗。

为首的男人突然停下,仰起头,看着巧克力块上的唯一瑕疵。

两个在天台站立的人。

他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红光照亮了他肌肉横生的面颊。

“杀了他们。”

他简单蛮横地下达命令,像粗暴的君王,无需解释。

剩下十几个人,没有一丝质疑,没有一句交流,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聚集的十几人,忽然分散开,扯出固定的间隔,稀稀拉拉朝6号楼走来。

他们的身躯一边走,一边随之鼓起,等到走到楼根时,原本正常人的身形,已经膨胀到吓人。

他们从脸上到小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以惊人的速度老化,片片剥落,像有无形的罡风急剧掠过。

虬结凸起的血管,根根如青色的蚯蚓,在暴涨的肌肉表面滚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开身体,鲜血激射。

这是一种目的性极强的转化,粗暴古老,但是实用。

突变粗壮的血管,能承受更大的血压、更高的血流量,为身体更高效地提供能量。

随之而来的,是四肢和头部的异化。

五指随着手掌,等比例变大,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像遇到肥料的荆棘一样疯狂生长,最终变得刀刃一样锋利和坚硬,从手背到小臂,鳞片从血肉中生硬钻出,鲜血淋漓地覆盖在身体表面。

可他们的面部,毫无痛意。

也许是突增几十倍的肾上腺素分泌,完全掩盖了痛意,也许是他们此时变形的头部,痛觉神经已经完全坏死,失去了帮助生物趋利避害的功能。

他们愚蠢而不假思索地沿着楼身表面,攀爬而上。

许然终于明白,为什么卫之琢对邪神信徒的描述是“完全符合人们对他们的刻板印象”了。

当他低头俯瞰时,邪教徒凸起的嘴部,毛发渐生的两腮和额头,像极了毫无理智的动物,而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邪神信徒,全是疯子。”

他喃喃自语。

邪神信徒们的攀爬迅速直接,他们从楼根开始,就完全不借助任何阳台或其他支点,变成刀刃的指甲随意插入楼身,固定住身体,像切豆腐一样简单。

他们的身体既是最原始的武器,也是最完美的攀爬工具。

“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蠢,”卫之琢皱了皱眉头,晃动泣歌,“看来不会有楼道里的进攻了。”

“你能发挥出来的‘真实之创’,造成的切口并不深,最好攻击他们的颈部。”

她叮嘱许然,想了想,又说:“等会儿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强行动用对身体消耗极大的另一灵式。我让你断开‘血脉相连’时,记得断开,不然你身体可能承受不了。”

“那你呢?”许然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剑,紧张到了极点,“之后你会怎么样?”

卫之琢没有回答,她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邪神信徒,只回了一句:“小心一点。”

第一只邪神信徒,已经从天台下一跃,翻了上来。

当与邪神信徒面对面的时候,许然才意识到,那野兽般身形带来的冲击力。

完全抛弃了人性的邪神信徒,上身的t恤已经碎成一条一条,原本萌感十足的卡通图案,完全看不出可爱。

它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脚跟一蹬,朝二人扑了过来。

“攻击颈部,就像这样。”

卫之琢手中泣歌划出明亮的曲线,带着轻微的颤音像月神的轻吟,一瞬间已经到达信徒颈部。

剑尖轻挑,粗壮的血管瞬间被从中整齐剖开,颈部血流如注。

但邪神信徒的身体素质简直惊人,即使血液飚射如涌泉,仍然有力气向前迈了两步,才不甘地倒在卫之琢脚下。

“看到没有,还要小心他们临死之前的反扑。”

卫之琢侧身像是长了眼睛,一剑削去刚爬上来的邪神信徒半块头部,另一只邪神信徒,“扑通”一声摔倒在天台的水泥面上。

邪神信徒头目,一直保持人形,在下面冷眼旁观。

在看到卫之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两名同伙之后,他的反应极快。

头目迅速蹲下身,左手五指狠狠砸在砖石地面上,手指像枯枝一样一节一节碎掉,从指尖到指腹再到手指根,顷刻化为肉泥,鲜血流出,汇入一旁血阵。

血阵中最宽的一线脉络,突然光芒暴涨,移动到头目脚下,像是从他身体里延伸出去的一支粗大血管。

头目丝毫不顾只剩掌心的左手,任由鲜血滴答滴答坠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口中发出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

整个大阵,突然有了生命,完整的血红色圆,像心脏一样收缩扩张,看上去邪恶而诡异。

七月刚入伏的夏天,温度以能感受到的程度,飞快下降,几秒钟后,空气冰冷得像是能凝结出冰来。

许然哈出一口热气,注视着它在空气中迅速变成白雾,逐渐散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从近到远,5号楼,7号楼,4号楼,8号楼……

每栋楼的楼根下,血阵流淌过的地方,无数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女,陆续凭空出现,他们扭动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骼,都在翻转变形。

他们肌肉逐渐隆起,撑破衣衫,身姿由蹲伏变为站立,由慢走渐变小跑,最后变成狂奔。

丧失人性的野兽,沿着四散砖石小路,逐渐汇聚到柏油公路上。

在血红色的光幕下,可怖的野兽群,正以一致的步调,向6号楼发力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