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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芝仰面躺在榻上,任由顾风平帮她处理伤口,他今日出奇的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屋子里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腹部那一长段鲜红的纱布被顾风平剪开丢掉,这趟潜入书房所付出的代价可真是不小。

她其实早就料想到,黑蛇首相当于左相父子最核心的机密,想要触碰一定没那么容易。

所以重生以来,她也没有动过潜入书房盗取证据的念头,一直小心翼翼地侧面调查。

若不是此次永宁侯一事非得出手,她也不愿意如此涉险。

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倒是事小,重要的是,左成渝已然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查出她混入相府一事,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后面的计划高烨和德妃能顺利进行。

封斩夜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风平的一举一动,抿着嘴唇站在一旁。

当看到顾青芝腹部的伤口时,两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半乍长的伤口横在右腹部,几乎要将她右侧腰身斩断,血水随着她的呼吸不断从伤口处溢出,混杂着星星点点细小的池泥,看着脏污惨烈。

顾风平用镊子轻轻翻开伤口,点着蜡烛仔细往里面看看,“啧”出声来。

“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姐,你怎么不再使点劲呢?肠子都能被你挑出来。”

这话听着的确不怎么好听,顾青芝没回答,只闭上眼睛由着他拿盐水为自己一点点冲洗。

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亏得顾青芝已经习惯了常年受伤,愣是掐着自己的手心,一声不吭。

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她也只是咬紧了牙关,从她额上爆出的青筋就能想象到底有多疼。

自己亲姐的嘴有多硬,顾风平这些年深有体会。

看她这副样子,他就不由得心中升起些怨气,开口数落,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

“疼?早知道有这么疼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会先想想?做做样子不会吗?”

他抬起眼帘,深深地看了顾青芝一眼,那眼神中既带着责备也有担忧,顾青芝趁着他手上一顿,这才敢再喘口气,向他解释一句。

“府里的事,比你想的要复杂......”

顾风平的动作停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犹豫片刻瞪她一眼:“你这话我都听腻了,这次又想说是因为什么?”

他将盐水换成药酒,那股刺鼻的味道让顾青芝直皱了皱眉头。

他手法熟练地涂上药酒,伤口处的肌肉因为酒精的刺激而不停地抽搐着,顾青芝也没法再发出声音。

“你轻点,她很疼你看不到吗?”

封斩夜还是忍不住拽住他的手,提醒了一句。

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只互相看了一眼,空气中便满是火药味。

顾风平突然咧嘴一笑,站起身猛地甩开他。

“你是她什么人?我才是她亲弟,我还能害她不成?她会受伤,还不都是你害的。”

此话一出,封斩夜猛地怔在原地。

“风平!够了!”

在顾风平还打算说些更难听的话之前,被顾青芝大声呵斥住。

他眼里虽带着不甘,却也听话地闭上嘴,坐回凳子上。

封斩夜怔愣地看着他一点一点为顾青芝缝合伤口,上药,包扎,没再说一句话。

是啊,顾青芝虽然日日陪在他身侧,一直照顾他,不计后果地帮他,可说到底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这对亲姐弟面前,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再看自己,不止一次地陷她于危险之中,不管是黑蛇首刺杀那次,还是被左兰馨刁难落水,亦或是救德妃之时,都是如此。

说要好好保护她,可每一次又都被她护在身后,他好像,确实在拖累她。

处理好伤口,顾风平又跟顾青芝唠叨了几句医嘱,虽然知道她多半是不听的,可他仍要说。

“给你敷的药是药效最好,也是最疼的,一日一换,半月左右新的皮肉就会长出来,自己别忘了。”

盯着顾青芝点了头,他才起身。

话都说完,他只淡淡看了封斩夜一眼,便离开了别院。

“阿夜。”顾青芝看了看倚在角落里的少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垂着头,发丝落在鼻梁上,一双眼睛出神地盯着地面。

“阿夜。”

顾青芝又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风平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他也是无心的。”

封斩夜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他明明是你的亲弟弟,为何要那样对你。”

顾青芝勉强扯了扯唇角,招呼他过来,拉过他的手道:“今日之事的确是我的问题,风平不善言辞,他的意思也是提醒我不该如此鲁莽,你别多想。”

封斩夜无法理解顾风平今日为何要发脾气,顾青芝却很清楚。

顾风平是她唯一的血亲,也是唯一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的人。

他当然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法,药效更慢的药,可他知道,顾青芝不是个会乖乖养伤的人,倒不如一次帮她把伤口彻底处理干净,用最快的速度治好她的伤,以绝她的后顾之忧。

当时他选择学医,为的是这个,每日研究各种千奇百怪的草药,更是为了这个。

他什么都不说,可为了保护独自将他养大的姐姐,他用自己的方式也做了很多努力。

所以当得知顾青芝因何受了重伤,他才会将气撒在封斩夜身上。

“阿芝姐姐,他说得对,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封斩夜握着顾青芝的手,抬眼看她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满是自责。

“别这么说,”顾青芝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这世上哪有主子保护侍卫,弟弟保护姐姐的?”

是主仆,是姐弟,可她更是他最重要的人,想要保护她,自然是因为在意。

封斩夜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就这么说出口,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别扭了半晌,看顾青芝就那么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只好义正言辞道:“怎么没有?反正我就是要保护你,让你一直呆在我身边。”

子时,相府所有人都该睡下的时候,北院的书房,仍旧点着一盏小灯。

左成渝敲了敲太阳穴,睁开眼睛看向北院管事。

“这个叫‘顾青之’的侍卫,家中可有什么人?”

管事垂着头,将手上记档的册子从头翻到尾。

他疑惑的“嘶”了一声,拱手恭敬地答道:“回大公子,此人应该是上任管事管理时进府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关于他的记档。”

“哦?这人是谁放进来的?”

左成渝眸光闪了闪,狐疑地问。

管事从册子中抽出一张身契,眯着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道:“按理说,府中侍卫都是由管事招入府中,再分配给各院侍卫长,可此人是北院侍卫长直接与他签下的身契。”

说着,他将那张身契双手呈到左成渝面前。

左成渝垂眸看了看上面签下的名字和指印,仔细地思索着什么。

一旁的小厮机灵地走过来,悄声提醒:“大公子,这么签身契的,可都是刺客啊。”

“这么说来,他倒是有些来头了?呵,有意思,原来贼人早就埋伏在身边了。”

左成渝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北院侍卫长在哪?叫他过来回话。”

管事恭敬地回答:“实在不巧,那位近日刚好回家探亲去了,怎么也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那便等他回来,让他第一时间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