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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无尽的浓墨重重泼洒在天际,与之相对的是白茫茫的大地,上面覆盖厚厚的积雪,踩上一脚发出沙沙声响。

2002年,11月26日,张秀花和李建国背着行囊,从三轮车上下来,给司机付了钱,对方就骑着三轮车离开了。

下了车,张秀花就跟李建国抱怨,“我说在县城里住一晚,你非要赶回来。住一晚又要不了多少钱。你咋这么抠呢。”

李建国觉得委屈,还不忘为了自己辩解,“我不是抠门,我是住不惯外面。”

张秀花撇嘴,“你可拉倒吧。咱们出去外面旅游,我看你睡得可香了。每晚都打呼噜,倒是吵得我睡不着。”

李建国黝黑的脸庞微微发红,“那不一样。咱们都到家了,还花那个冤枉钱。你是钱多烧得慌!”

张秀花哈哈笑了,“你看你,露馅了吧?!还说不是为了省钱。”

李建国耳尖通红,啥人呐,非要揭穿他的老底。难道她就不想家吗?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快到家门口时,张秀花从暖和的兜里往外掏钥匙,打算开门,李建国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直接摔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张秀花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李建国从雪地里爬起来,扶了扶有点歪的棉帽子,弹了弹身上的雪,“我没事!”

他踢了踢刚刚绊他一跤的硬物,冻得邦邦硬,他蹙眉,“谁这么缺德,把这么粗的木头摆在咱们家门口!”

张秀花将钥匙揣回兜里,就着雪光辨认,无法看清。

李建国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正对上一个冻得梆硬的脸。这脸上全是雪花。灯光打在脸上,显出几分诡异。

张秀花低头一瞧,看到那张脸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叫,牙齿上下打颤,她抖着嘴唇问,“这是谁啊?!”

李建国拨弄一下尸体脸边的头发,辨认半边,重重叹了口气,“哎呀,这不是金宝爸吗?他怎么躺在我家门口?”

张秀花觉得这事可说不清,立刻敲醒隔壁王二婶家的房门。

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又是晚上九点,家家户户都在屋里睡觉。

王二叔和王二婶睡得正酣,突然被声音吵醒。

仔细一听好像是张秀花。

王二婶还以为这两口子刚回来,是想借块煤球,穿衣下床,去给她开门。

冷风灌进屋,王二婶打了个抖,“秀花吧?”

“对!婶子,是我。我回来了。”张秀花冻得直哆嗦,“我刚回来,发现家门口死了个人。”

听到有人死了,王二婶一个激灵,瞌睡虫全飞了,揉了揉眼睛,“什么?谁死了?”

“金宝他爸。”张秀花冻得鼻子通红,手不停揉搓,“不知道为啥躺在我家门口?”

王二婶一听不得了,立刻拍醒老伴。

两口子穿衣,穿鞋,戴帽子,穿戴整齐从家出来。

王二叔跑到张秀花家门口,“确定死了吗?这才九点啊。”

李建国已经确认过了,“死得透透的。”

他将手电筒往尸体身上照了照,“这边有个空酒瓶,估计之前没少喝酒。”

“哎呀!”王二婶拍了下巴掌,“听说他得了痛风,需要手术费,家里的地又租给别人,然后把存款也花光了。去找儿子要钱,但是金宝不管他,所以又开始喝酒。没想到冻死了。”

张秀花都无语了,痛风还喝酒,这是不要命了?!

有王二婶这个大喇叭,没一会儿附近的村民全醒了。不少村民点着火把过来。原本漆黑的村子没一会儿就亮如白昼。

张母得知自家男人冻死了,颠颠跑过来,跪在男人面前伤心痛哭,“孩子爸!你死得好惨啊。你说你咋这么想不开啊。我的老天爷,我们生养了八个孩子啊,个个不孝顺,全是自私的货。”

要搁往常,村民们还会骂她拎不清。儿女不孝顺,还不是你们没教好。可现在人死为大,谁也没有骂她,只安慰她,“婶子,节哀顺变吧。”

“是啊。你男人走了,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不劝还好,一劝张母哭得更加伤心。她哭诉儿女的不孝,更像是哭诉自己以后的结局。

李四婶拍拍她肩膀,“人死了,你要顾好自己。赶紧入土为安吧。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喝酒?还醉倒在建国家门口。”

张父的兄弟就问张母,“他喝洒,你管不住他,我能理解。可他一直不回家,你怎么不找他?”

张母听到兄弟在埋怨她,也来了气,“你以为我不想找他吗?我劝他好好保养自己,他不听,非要喝!”

村民们见他们吵起来,赶紧将他们拉开,“已经这样了。翻旧账有什么用。现在想的是把人安葬吧。”

村民们帮着一块置办丧礼,张家钱不够,村民就从账上支出些。

在灵堂上,张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七女一儿,没一个过来吊唁。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

“都说养儿能防老?!我掏心掏肺,为了他,不惜得罪七个女儿,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张母仰着脖子嚎哭。

二狗父亲往常跟张父不对付,这会儿看到他们的惨状,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有谁能告诉她答案。养儿防老本身就是一项生意,既然是生意,那就有亏有赢。输了,那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张父下葬之后,张母的赡养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不知她是心死,还是有高人指点。她将七女一儿全部告上法庭。

本来她没想告绝妹,她一直以为七女儿早就死了。可是打官司时,律师告诉她,她小女儿还活着,经营两家饭店,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张母这才知晓小女儿当初并没有掉进河里淹死,人家是死盾了。

在得知这事之后,她陷入长久的沉默。那时候小女儿也才十四五岁,出去只能打黑工。为了逃离他们,她宁愿在外面打工。他们这个家对她来说是牢笼吗?!

她不敢再往深里想,只说小女儿不知好歹。而后像告其他孩子一样,将小女儿也一块告了。

最后法院判了,七女一儿每人每月付三百元赡养费,一年至少过来探望母亲一回。每次不少于一个小时。

判决下来后,张母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她预想中的母慈子孝并没有发生。孩子们来了之后就匆匆离开。

哪怕张母放下尊严,讨好以前她从来看不眼的女儿,却每次只能得到对方的挖苦和冷眼。

可即便是挖苦,她也甘之如饴。至少还有人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