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道光柱落下,笼罩在其中的丁英身影渐渐缩小,最后,随着光柱的消失而消失。
门外,三足鸟的耳边,响起了低沉的男低音。
“阿晶,你辛苦了!”
三足鸟圆圆的眼眶全是泪水。
“主人,主人……”
“时间有限,他已经化沙进入辟日珠接受传承,你提前准备,这边结束,马上开始!”
声音嗄然而至,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三足鸟痴痴看着面前门户,它知道方才不是自己的幻觉,是主人的声音。
它抬起翅膀,擦了擦眼角泪水。
它知道,和主人告别的时间,即将来临。
费灵儿从黑暗中行走。
这是一条扭曲的洞窟,土腥味扑鼻,没有灯光,只有黑暗。
在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低沉的声音引导她前行。
每一次的桃圃复活,都是不好的感受。
第一次,她清晰的感受到了心口,腹部传来撕裂的疼痛。
然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将她捞起。
这股力量巨大,野蛮,几乎让她全身骨骼粉碎。
不,不,不!
它只是让她记住了身体的疼痛。
她在桃圃外复活过来!
第二次,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族人手中。
沙田表竟然拥有一件法器!
果然,这个桃圃之中,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
她第三次复活。
这一次,不但全身的骨头疼,全身的皮肤都在疼。
这次复活,她没有出现在桃圃外围,而是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黑暗中,影影绰绰无数黑色的线条,或粗或细,形状诡异莫名。
费灵儿呆了一会,她的双眼渐渐变红,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围一切。
在桃圃黄沙族中,她已经掌握了蜈僵秘术,而在这种黑暗潮湿的环境,她没有不适,身心反而抑制不住在微微颤抖。
她有预感,在这个环境中,她的秘术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她没有大意,反而,将全身的精气神调动起来,一边行走,一边警惕的感受周围的一切。
可惜了我的八只僵尸!
可惜了我的本命蜈蚣!
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回来,再次被我掌握。
在黑暗中,忽然,她听到了熟悉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响声。
这是无数的节肢划过土壤的声音,这是蜈蚣发现同类的声音……
费灵儿双眼渐渐变得一红一绿。
她更加警惕!
黑暗中,她的身体周围,忽然出现了一盏一盏的灯。
绿色的灯,并不是灯,而是一只一只眼睛。
“从这些蜈蚣中,重新挑选你的司命蜈蚣吧!”
低沉的声音说道。
“选好,你有八次机会,骑着它,来到黑暗的最深处!”
费灵儿双手捏诀,长发在脑后飞扬。
她能感受到周围蜈蚣的善意。
她就是她。
“前辈,这里是哪里?”
“天人桃圃,有天,有地,自然有地下。有人上天,自然有人入地,我们,现在就在地下!”
原来,周围影影绰绰垂落下来的阴影,全是桃树的根!
她心中的警惕骤然放松。
原来,自己的机缘到了。
同时,她心中一阵发酸,看来,手握法器的沙田表,死了!
自己可以败在黄沙族子弟的手中,但是,她见不得同族人败在别人手中,死在别人手中。
那么,是谁活下来呢?
这疑问瞬间冲淡了她心里的欣喜……
黑暗之中的极黑处,因为黑暗太黑,反而出现了淡淡微光。
这不是错觉。
一副巨大的蜈蚣甲壳松垮垮的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淡淡微光,便来自于这副甲壳。
甲壳的头部,并没有蜈蚣头,代之的是一个半裸上身,整个腰以下都在甲壳中的老人。
老人的长发一圈一圈从头顶呈螺旋状散落下来。
他半具身体直立着,双手捏了一个手印,长眉低垂,双目紧闭。
下半身甲壳微微发光,照亮他枯树一般的脸庞。
费灵儿走到老者身边。
她恭恭敬敬,趴伏着向老者行礼。
老者紧闭双目,紧闭双唇。
有声音从甲壳传来。
“我这里,有蜈疆的完整传承,法不轻授,技不轻传。”
费灵儿趴在地上,不抬头,不说话。
“天人桃圃,对外面人来说,就是洞天福地。又有谁清楚,在这黑暗的地底,只有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操纵这些不知感情的蜈蚣,辛辛苦苦为它松土,为它除虫,这样,它才可以三十六年一开花,三十六年一结果,三十六年一成熟。”
“那些摘着桃子的人,只觉得桃子味道鲜美,灵气逼人,只觉得桃子数量太少,谁知道这地底,还有一个人,一个不知黑夜白天,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人呢?”
“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人!”
声音低沉,暮气森森。
“老祖为黄沙族的付出,黄沙族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
费灵儿趴在那里,低声说道。
“呵——”
苍老的声音笑了。
“记住又能怎样?”
“记不住又能怎样?”
“哈哈哈,怕是没有人会告诉你们,我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因为我打不过别人,赌输了!”
“强权之下,那有公理,胜利者享受家庭的幸福,美女与美女!失败者,只有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饿了,吃树根,蚯蚓,渴了,喝什么?泥土中的水,你知道吗?每过十二年,沙漠与桃圃的界限,会出现一次吞吐,那个时候,没有水,我喝什么?”
“我喝虫子身上的鲜血,还有虫子身上的体液,当然,也啃破过桃树的根茎。知道它的根部液体的味道吗?”
费灵儿不吭声。
苍老的声音怒了。
“说话!”
“老祖,我,我不知道!”
“苦,涩,可能和尿的味道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
苍老的声音笑着,他干瘪的身躯在抖动,长发如同波浪,长眉低垂摇动。
他仍旧闭着双目。
他的鼻翼抖动了一下。
嘶嘶!
“我闻到了你身体的香,香,很香!”
他闭着的眼皮抖动了一会,似乎是他在努力睁开。
他终究没有睁开双眼。
蜈蚣的甲壳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一个人饿了好久,肚子在打鼓一样。
“老祖,我记得花王殿中,挂着一副木牌,上面写着:身在黑暗,心在光明!”
费灵儿的额头贴着地面,她全身都在颤抖。
她曾经喝过丁英的血。
当这位老祖宗说到她身体的香时,她从骨头里,从心底最深处,感到了恐惧。
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黑暗中,有东西舌头正在翻卷,看着自己流着口水……
她大声说道。
沉默。
沉默了片刻!
“我好久都没有吃过真正的肉了。”
吧嗒吧嗒。
好像有人在吧嗒着嘴巴。
“它是什么味道?油油的,香香的,咬下去,有微微的弹性,带着很小,几乎感觉不到的腥味,带着咸,带着甜,咕噜一下从喉咙滑下去……”
“你在发抖吗?”
费灵儿确实在发抖。
“你姓什么?”
“老祖,不孝后辈姓费!”
“呵呵,我也姓费。”
苍老的声音传来。
“姓费好啊,是黄沙族的大姓,我们姓费的,历年历代,都是好人啊!”
话语如此,声音却阴恻恻的。
“法不轻授,技不轻传,知道吗?”
声音一变,阴恻恻的感觉消失了。
“请老祖明示!”
“我很多年没有见到人了。”
苍老的声音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
“我曾经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女人。”
费灵儿松开手掌,缓缓抬头。
老者依旧闭目,蜈蚣的甲壳却在微微抖动,簌簌作响。
长长的身躯,围着费灵儿转了一圈,无数的细细的腿,都在激动的拍打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