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袍学子还想张口说什么,云亭一个石子扔过去,砸中他的膝窝,他猝不及防,猛的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终究没发出声音。
“那人有问题!”言卿在云亭身侧低声开口,皱眉凝视跪着疼的说不出话的人。
“嗯。”云亭应声,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灰袍学子。
从发现异常开始,他就来亲自观察过这人,这个灰袍学子从一开始都在出言引导、激怒周围的人,让他们出声讨伐皇帝。
“你等着。”
言卿在人群里穿梭,很快走到那个灰袍学子。
他已经被其他两个学子扶起来,正一脸愤慨的和他们说话。
言卿走过去,关心的问:“兄台没事吧?”
灰袍学子敛眸打量言卿一番,才道:“无事,这位兄台我没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接下来他可是要被皇帝问责,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当出头鸟的紧张感。
言卿客套的笑着回答:“我叫秦言。”
接下来又是一番恭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言卿隐入人群,回到云亭身旁。
只片刻功夫,言卿就把灰袍学子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
“他叫周子义,通州人士,进京来参加会试,住在青石街的平安客栈。”
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论收集情报,他可是数一数二的。
云亭没什么表情的回应,只说了句“撤”,两人转身,从人群中撤退。
手下茫然的看了看刘放,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抓带头闹事的人。
“继续!”刘放出声吩咐。
皇帝没下旨,该继续的当然还得继续。
贺太傅被孙子贺玉林搀扶着,看着赵玄离开的方向,渐渐回过神来,神色也愈发清明。
来到张忠他们几人身旁。
“老太傅。”张忠出声,他知道此时此刻,贺太傅肯定要说些什么。
贺太傅目光从刘放身上,扫了一圈,落在段煦身上,目光异常坚定清明。
“牢里牢外,各位手下留情。一切,等我我进宫去见陛下后再说。”
“是。”张忠应声。
“太傅放心。”段煦附和。
他已经看清楚,赵玄是为了替那些帮他说话的人顶罪!
赵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十余年,就为了湘州百姓摆脱王家奴役,以身为饵诱豺狼虎豹,最后还要用佝偻的身躯扛下所有。
这样的人,他怎么敢苛待!
大理寺负责此案的几个人各自上马车回去,张忠也跟着一起,留下几个手下把几个带头闹事的带回刑部,包括周子义。
*
皇帝阴沉着脸回到勤政殿,万公公端来一杯去火茶,皇帝喝过后,情绪也恢复平静开始冷静思考。
这次玉山县的事,他本来想把苏珩推出来,没想到苏珩竟然在关键时候,又把七年前的事捅出来。
这是苏珩的警告。
七年前的二月初十,镇北侯一封加急折子递到他面前,上面说战事紧急让派兵增援北境。
与此同时,苏珩也带来一封告密信。信上说镇北侯要在北境自立为王。
在位十三年,镇北侯的名声越来越盛,甚至在北地已经有了镇北侯庙。
他才是皇帝!
他都没有庙,区区臣子怎么敢!
那封信就是时机!
他不仅没有派兵支援,还断了北境的粮草。
苏珩愿意出面做一切,前提是要将那份盖了玺印的折子拿走当做保命符。
那时候,他很信任苏珩,想到自己手上也有苏珩的把柄,就将那份折子给他了。
镇北侯死后,没想到事情却如滚雪球一般,越闹越大。
满京官员、百姓替镇北侯求情、要给镇北侯洗冤。
这些人,只能死!
想到那封盖着玺印的折子还在苏珩手里,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苏珩最多也只能如此!
他知道苏珩的底线,苏珩也知道他的底线。
那封折子是苏珩最后的底牌,他不会轻易拿出来。
一旦拿出来,他们就不死不休。所以,他笃定,苏珩不会轻易用。
赵玄这蠢货已经自己认下所有的罪,只要处决赵玄,玉山县匪盗案就可以顺势解决,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利再也没有人置喙。
想到方才在众人前赵玄的辱骂,皇帝心中的怒意又开始翻腾,眼神也变得阴鸷。
圣旨刚拟好,内侍就进来禀报,贺太傅求见。
皇帝沉眸。
一天觐见两次,皇帝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脸色又沉了几分。静默片刻才吩咐内侍:“宣。”
贺太傅进来,行出乎皇帝意料,并没有长篇大论说教。
“今日大喜,流言已解,陛下为何还愁眉不展?”
皇帝看着贺太傅只疑惑片刻,心中的不悦消散了,冷声道:“太傅明知故问,那赵玄当街出言不逊,朕如何能有好脸色。”
“陛下准备如何?”贺太傅平静的问。
“当然是凌迟处死。”皇帝沉眸凝视着贺太傅,想看他又会如何反对。
然而贺太傅面色没有一点变化,立刻恭敬颔首说:“此人将陛下、我等大臣和学生百姓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该受此刑。陛下英明!”
说完,贺太傅弯腰拱手行礼。
见贺太傅没有阻拦,皇帝心中自然高兴,朗声笑道:“朕以为太傅会阻止,没想到太傅居然能理解朕。”
贺太傅扯动嘴角笑说:“臣是陛下的臣,自然能理解陛下,事事替陛下考虑。臣就是担心必陛下中了赵玄的圈套,所以来问问陛下,那些学生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皱眉,“圈套?”
“是。”贺太傅语气中带着愤慨,“赵玄此人心思深沉!他最后那番话就是为了激怒陛下,想让陛下盛怒之下将我等都杀了。臣等死不足惜,只担心陛下政事操劳,将来遇到难事无人分担。”
皇帝凝视着贺太傅,心中在思考贺太傅的话。
的确,赵玄最后那几句的确带着负气的意思,想惹怒他。但不像让他杀他们几个,而是嘲笑他这个皇帝当的不称职。
皇帝哂笑,心情好了一些,依靠在椅背上。“太傅是担心朕会牵连他们几个办事的?”
“这……”贺太傅垂下头,一副被看透的样子,也不再迂回,恭敬行礼:“陛下圣明!”
皇帝挥挥手,万公公把手上写好的圣旨递给贺太傅。
从进入殿中,贺太傅就看到圣旨了,他几番迂回只是为了在圣旨未发之前看一眼。
简单扫一眼:赵玄于明日午时于刑场凌迟处死,没有其他人的处罚。
贺太傅心中猛然一紧。
皇帝没有赦免那些学生。
贺太傅收起圣旨,恭敬捧着,说:“陛下,赵玄想损陛下的名声,陛下有一个树立声望的机会为何不用?”
“什么机会?”
“那些学子将来都是都是陛下的臣子,他们如今被骗犯了错,虽严惩可以让他们心生忌惮,但却不如再造之恩。”
皇帝此时坐直身体,审视的看着贺太傅,此刻也看清了他真正的目的。
历代皇帝,谁会轻易处罚二品、三品大员!贺太傅的担心之言是多此一举。
“太傅前来就是为了这个?”虽是疑问,却很笃定。
贺太傅没反驳。“‘明君’的声望足以盖过赵玄的诋毁,甚至日后陛下还会收获一批坚定追者,陛下觉得呢?”
“甚好。”
万公公重新捧来空白圣旨,皇帝重新拟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