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个月,两人离南境也是越来越近。
此处的天光与京城不同,日头要沉得晚些,却升起来的早。
两人晓行夜宿,一路上谈天说地,多半是许适意问,沈趁讲给她听。
多日相处下来,许适意对沈趁这个人又多了不少了解,心里逐渐被填的满满当当的。
只有她和沈趁,两人一车一马,车轮轧过结实的青砖,或是细软的黄沙,或是泥泞的土,都让她觉得喜欢。
这一日,两人越过一片小沙漠,走进一片山林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横在路面上,看来是已经很久无人通过了。
正走到林间,碰见一伙拦路的山匪,大大小小约有二十多人,一个个拿着残缺的刀枪,看来是当山匪也当一伙穷匪。
一见这二人皆是女子,又容貌惊艳,为首的人大喝道:
“你们两个!老爷们也没别的意思,山上的兄弟们肚皮都扁了!拿你们点银钱,识相就留点酒水钱。不然我这些兄弟粗鲁,做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我!”
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也遇见不少,许适意有沈趁在身边寸步不离,当然是安心不已,因此根本不搭腔这些,全凭沈趁如何应付。
沈趁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眼看着这些小伙子也实在是穷,从腰间解下钱袋来,拿出一锭金子扔给为首的人道:
“够你们吃一阵子了,把路让开。”
沈趁声音冷淡,常年习武中气十足,站在原地并未大声喊呵,周围的人也听得见。
她的声音亦不像闺阁小姐的轻声慢语,比起潺潺小溪,倒更像是深不可测的海面一般。
一锭金子!
招祥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在有生之年打劫到一锭金子!!
他激动地拿着大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一句“多谢恩人赏赐”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手下的人却有贪得无厌之人,见沈趁出手阔绰,以为是惧怕了他们。
再见这两个女子都是倾国倾城之姿,歪心思止不住地窜上来,抢在招祥前头喊道:
“这么点金子怎么够?今儿个你们两个留下一个伺候老爷们,要不然就一个也过不去!”
他一开头,剩下还有心存龌龊的人,纷纷附和道:
“是啊,我看后边那个车上的就不错啊,前头这个还带把剑,男人婆一般……”
窃窃私语还未说完,沈趁面色一沉,冷声道:
“我本意互不为难,既然你们脏口烂舌,就是自讨苦吃,无人可怜之辈!”
一句话算是惹恼了这些小喽啰,当先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跳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齐眉杆棒,气势汹汹就要上前。
沈趁不屑地看他一眼,浑身都是破绽,逢欲都未曾出鞘。
别人看着是使了千钧力劈下来的一棒,但在沈趁眼中,却是慢了不止几倍的速度。
只见她纹丝未动,仿若掸走一个小飞虫一般,只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就将猛然的一棒拨到一边去。紧接着一掌推出,仿佛轻飘飘的一掌,却直接把人拍出几步远!
棒子早就在他被打中的一瞬间痛的脱了手,被沈趁轻描淡写接在掌中。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匪徒已经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沈趁却墨发未乱一分,一手执棒,一手背在身后,面色一改未改的清冷。
这些人都是小山村里迫不得已出来拦路的村民,此生打过最大的架不过上山打柴,哪见过这等手段?
顿时一个个慌了神跪倒在地,丝毫生不出反抗之心。
为首的招祥强压着心头的惊慌恐惧抱拳道:
“我这兄弟粗鲁人,冒犯了女侠,实在该死,我等亦是有眼无珠,求女侠手下留情!”
沈趁不愿起争端,回头看了一眼许适意,对方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并没受到惊吓,沈趁才放心。又转头道:
“日后望诸位慎言,今日之事,留你一命是为了叫你有心悔过,你可明白!”
地上的人挣扎着起身,不住地磕头。
招祥一见此人虽是女流,举手投足却尽显风流大气,比起他听过的贵人都要高贵妗雅许多,不禁心头一动,问道:
“小人斗胆一问女侠,姓甚名谁,也叫小人们日后心存敬畏。”
沈趁:“把路让开,金子是你们的。”
她不透露,招祥无法,只得带着一众小喽啰让开道路。见沈趁上了马车,正欲挥鞭之时,身边的许适意伸手把她的手按住。
沈趁一愣——这几天虽然经常有些肢体接触,可也是隔着布料浅浅触碰,却不曾这样肌肤相抵,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许适意柔柔回眸问:“此处离巨牛村还有多远?”
招祥还是长这么大小第一次被这样美的女子,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话,一时间飘飘然不知该如何答。
他愣了好久才猛然回神,迅速点头回应,生怕前头的仙女看不到。
“不远不远,我们山后头就是我们村!”
他说完这句话,脑子一转,赶忙抓紧机会道:“从此处到村里路途蜿蜒,二位若是要去村里,我可以带路!”
这两个人一刚一柔,又衣着富贵,看那气质也不像普通人,哪怕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什么的。
借着这个由头表现勤快些,运气好的话被收走做个家丁,也比现在有上顿没下顿强!
许适意闻言看向沈趁,叫她拿主意。
沈趁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再者看这些人也并非有什么阴谋诡计,那巨牛村的确地处偏僻,若是两个人无头苍蝇一样找肯定耗时颇多,不如有个向导。
主意已定,沈趁点点头应允:“那你前头带路。”
招祥喜出望外,赶紧起身,快走两步头前带路。
因为马车过不了太窄的山路,故而把车马放在大路上。
许适意把贵重东西打成包袱,被沈趁抢先拿过去挎在肩上,只剩下马车叫小喽啰看着,两人跟着招祥进了通往巨牛村的小路。
跟着当地人果然省时又省力,三人走了一阵,就已经能看到村落的轮廓。
路上多荆棘,招祥心细提醒一句:“二位小心脚下,山野之路坎坷崎岖。”
沈趁见确实如此,心里舍不得许适意娇嫩的脚踩水泡来,定住脚步回头道:
“阿意,我背你。”
许适意原本还仔细注意脚下,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住:“啊?”
沈趁示意小路:“路不平,我担心你走得太累,来,我背你。”
若是只是她们二人,许适意说不定就答应下来——毕竟她也很想和沈趁有一些实质的身体接触,推进两人的感情进展。
可是现在还有个招祥,再者二人一会进了村子说不定遇见多少人,就这么背着……她实在面皮薄受不了,低声拒绝道:
“你这人……我走得,莫要担心我。”
她说着又要往前走,沈趁皱眉,后知后觉自己的提议有一点羞人。赶忙把许适意拉住道:
“那……不背你,那我牵着你,总可以了吧?”
许适意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上赧然,心中欢喜,抬眸便对上沈趁担忧的视线。
明明是为她着想,偏偏眼中都是请求的神情。
“让我牵着吧,我担心你摔了。”
心软的不像话,许适意温柔笑着,大起胆子捏捏沈趁的手。
“人在你手里,牵就是了,何必对我言明。”
心里的种子忽然发了芽,沈趁唇边漫上甜蜜的笑意,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手却是如何也不肯松开了。
二人跟着招祥一路走,转来转去好一番周折总算到了巨牛村。
过了一处山缺,面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原,稀稀拉拉的散落着约有三十多户人家。
乍一眼看去几乎每家都有牛羊之物,但是因为近日干旱,田地都是一片惨相。
沈趁大略扫了一眼,心里有了点数,一边在心里想着来时的路线,一边问招祥:
“这村里有多少户?”
招祥知无不言:“女侠,我们村儿一共三十八户,男女老少都是种田为生,祖祖辈辈靠天吃饭。这不连日不落雨,今年的收成只怕是又……唉!”
沈趁没搭话,和许适意对视一眼,又听招祥道:
“敢问女侠是来做什么的?若是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小人对这巨牛村无处不通,定能帮得上女侠的忙啊!”
沈趁闻言道:“那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招吉的人?”
招祥闻言愣住了,脸上先是呆滞,而后马上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顿时面露无尽的欢喜和期待,小心翼翼问:
“我我我知道!但是……女侠可否告知我,找他干什么?是好事还是……还是坏事儿?”
沈趁本不欲透露太多,只是许适意心思机敏,看出招吉似乎没有坏心,轻轻捏了一下沈趁的手掌。
沈趁会意,“这需要见到他再说,带路吧。”
招祥闻言又打量一眼沈趁,转身道:“那二位跟我来!”
三人转到东边第三户人家前停住,招祥轻车熟路地开门。
沈趁看了一眼房子——土坯墙,篱笆门,墙矮的她一眼扫过去都能看到里边的屋子。
里边的屋子也是惨不忍睹,连完好的门都没有,只有一块大木板倚在门边。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背对着院门,用一把硕大的斧头劈柴。
是招吉。
沈趁眼前一亮,暗想这个男人没糊弄她们,好歹是带到了招吉面前。
招祥此时也开了门,朝里边喊道:“二哥!有两个女侠找你!”
招吉正一斧头下去,一根粗壮的木头被他一下砍为两半,却没有剁得到处都是,反而依旧立在原处。
招吉紧接着又是几斧头,只是稍微转换了方向,看上去似乎木头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却丢了斧头,把一整块木头抱起来,走到柴垛便轻轻一抖,便散落成规整的小木条!
沈趁心中惊讶他的力道控制之精准,心中的爱才之意更甚!
许适意也被吓了一跳,转而看看沈趁欣赏的表情,心中暗暗想着如何帮沈趁把这人带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