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大殿之上。
众臣在殿中等候,右丞相陈灵仪服端正,面色严肃入了大殿,马上便有几个大臣凑过来,小声道。
“陈大人,我等听说昨日白马寺生变,陛下已得了传国信物,此事可当真?”
闻言陈灵也是皱着眉——他确实也得到消息,只是昨晚皇上并未给他传信,一时他也不知真假。
这大殿之上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总要静观其变,不能表现得明显。便只是微微摇头,并未做多回应。
众人不知他这是何意,也不敢再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多时,相拯在一众大臣揣测的视线里端坐皇位,太后也坐在垂帘之后。
扫了一眼满朝乌压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相拯沉下调子,开口便没有遮掩,直言道:
“朕自即位以来,亏得母后扶持方能不出大错,现如今母后劳心费神,朕无论如何也当替母后分忧。”
群臣闻言神色各异,皆是低着头不敢出声,被他这一上来就丢大招的行为吓住。
一旁的大太监存公公,适时地弓着腰身举着托盘上前。
托盘上边安安静静躺着传国信物长和壁,群臣偷偷瞄见了,忍不住低声惊呼,纷纷小声交流。
陈灵心知眼下的景况该需要一人站出来起个头,便上前一步道:
“传国信物已失踪多年,而今找到,是天佑我大宣!陛下理应顺应天命,受万民心!”
即使不说明,太后干政多年的事众臣谁人不知?
只是以前太后一党还有言辞辩驳,而今信物被皇帝先找到,即使有心也无力了。
储鸿看看左右无人反驳,咬咬牙,正欲出头,被太后提前一步制止。
“皇上说的没错,当年本宫见皇上年幼,才坐在这儿陪同皇上。这么多年了,本宫一个女人,早就累了,乏了。如今可是换皇上保护本宫这个女人了。”
这几句话说得倒是给自己留了不少退路。
干政的原因成了“皇上年幼”,堵住想说她干涉朝政的人的嘴。而现在长和壁已经找到,她也没有多加纠缠,主动坦言自己要退回后宫,怎么看都是大义明理。
这朝堂之上,她以此为交换,开口要皇上保佑,相拯若是拒绝了,岂不是天下人说他九五之尊不孝太后?
相拯冷笑一声,“母后是这一国之母,何人敢伤了母后,便是这人的下场。”
存公公极有眼力见儿,喊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沈趁、谢灼跟着丛磊,两人拉着被绑得紧紧的储忠就到了大殿之上。
储忠哪被这么折腾过,他的双脚已经被绳子绑的黑紫,脸也憔悴苍白,一身的肥肉都被绳子勒成了几层,真可谓“五花大绑”。
陈灵自是认识储忠的,眼下却故作不识:“这是何人?”
丛磊看了一眼相拯,抱拳道:“这是昨日在断城崖设伏的贼人,妄图加害皇上和太后娘娘,被我等拿下。”
储鸿看着自家蠢哥哥着了道,看不清帘后太后的模样,无法得到什么指示,心中焦急。
若是这蠢货说了什么,就只能……
他双眸微眯,攥紧了手中的刀柄。
陈灵竖起眉头:“这人竟如此大胆!”
相拯道:“朕昨夜方归,今早得人查出,此人是御林军副统领储忠,正是储统领的亲兄长啊。”
他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一下子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朝储鸿看过去,吓得他赶忙松开刀柄,后背都冒起一层冷汗。
“储统领,朕倒是想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掌管着御林军的大大小小,他带走朕的御林军,行事之前,可与你说了?”相执笑眯眯道。
储鸿赶忙“扑通”一下跪那儿,“陛下!臣对家兄……不不不,臣对储忠的所有行动一概不知情啊!”
相拯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朕并未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过是我大宣有律法在,他犯的可是死罪。朕不过询问一下相关,爱卿便如此紧张,莫不是……还有内情?”
储鸿愣住,不过片刻便激动起来:“陛下!臣!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储忠犯了难赦死罪,臣可以负责行刑,处决储忠!以此表明臣对陛下的一片忠心!”
相拯简直要笑了,满朝文武也是目瞪口呆——这人到底是疯了还是怎么的?证明自己清白的方式,竟是要请旨弑兄??明明他自身都难保了!
存公公早听说这人淫乱后宫,与太后甚是不清不楚,早对他忍无可忍,开口道:“褚大人尚且不知,储忠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相拯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他忽然回头问太后:
“朕记得储忠是母后一手提拔的,现如今他不知为何却要刺杀母后,当真是狼子野心,母后以为呢?”
太后眉心一跳,冷淡开口:“皇上自有决断,本宫纵使觉得他罪过甚大,也只做主得这后宫之事,朝堂之上还是皇上做主吧。”
相拯心里暗骂:老狐狸。
一直等着太后救自己的储忠听到自己成了弃子,哪还忍得住,当即就要开口攀咬。
岂料他刚挣扎几下,话还没说出来一个字,就被早有准备的储鸿一剑抽出,径直贯穿了储忠的胸膛。
而沈趁反应再快,也没料到他敢在皇上面前直接杀人,故而等她拔剑格挡的时候,误砍下储鸿的右手来。
储忠喷溅而出的血液染了储鸿半边脸,他咬着一口白牙,面目狰狞,捧着自己的右臂嚎叫着,定格在储忠惊愕的目光中显得分外扭曲。
这突如其来的杀人灭口也震惊了百官,离得近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险些恶心地吐出来。
相拯气得脸上的笑根本挂不住了,他愤然站起:
“储鸿!你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好啊,如此对兄长痛下杀手,恐怕你就是整件事的主谋吧?!”
储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却还在挣扎着辩白:“臣……臣冤枉……”
相拯没了耐心,龙袍一挥:“来人,储忠储鸿犯上作乱,意图弑君,罪该斩首,明日午时行刑!”
储鸿的眼神一个劲儿去看太后,恨不得把那层帘子盯穿一般,却没什么用,因为兵士很快就把他拖着拉走了。
太后看得出眼下的局势:这是得了权,要把明面上的钉子摘干净了。
她安插了这么久的棋子被这么干脆利落地拔了,气得她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起身道:
“本宫见不得血腥之事,先行回宫了。”
相拯冷笑:“那儿臣恭送母后了。”
说是送,却是动也未动,太后当即带着宫女甩袖离去。
朝堂气氛如此僵硬可怖,相拯却慢慢平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趁三人,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底气,坐定道:
“储氏兄弟大胆刺杀之事,亏得你三人提前告知,保护了朕和太后,功不可没。”
丛磊眼皮都未抬,只拱手道:“陛下龙体安康才是百姓之福,草民惶恐。”
相拯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今日文武大臣俱在,便就请其他人一同上了朝来,朕与众臣讲个清楚。”
不多时,赵小蝶也来到殿前,却是不见许适意。
沈趁心中落下一些,相拯看了一会儿,也有点遗憾。
“先帝早知朕年幼,难主朝纲,为防范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便将传国信物交予一宫女收管。多年来传国信物一直被凛北将军之女及其旧部保护着,而今又一路迤逦,不顾危险重重,将之交予朕,实乃头等大功!”
原本群臣就对沈趁的身份有所猜测,这一说是凛北将军沈凤国的女儿,顿时都心下震惊。
想当年沈将军远从凛北一路赶来救驾,平定叛乱之后却得了个反贼自刎,妻女被放逐的下场,谁人听了不唏嘘。
而今他的女儿白衣长剑,站在这大殿之中,只是看一眼都觉凛凛不可犯,当真是有凛北将军的一身风骨。
丛磊依旧是谦虚的做派,“为陛下分忧,此乃草民应做之事。”
“不必过谦。”相拯笑道,“你们立了此等大功,朕必要封赏你们!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如实说来便是。”
这话也是早就商量好的,毕竟相拯这么多年被太后钳制,朝中根本没什么自己人,也就右丞陈灵刚正不阿,算是明面上他知道的。
其他人好好坏坏,根本没有放心重用的。
故而几人回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丛磊按照说好的回道:“草民并无所求,只愿为我大宣效命,死而后已!”
相拯微微一笑:“如今并无战事,不必你们死而后已,只是这次御林军的正副统领皆是包藏祸心,如今两职正是空缺,你便任正统领,谢重言任副统领,可愿意?”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谢灼听到这话尘埃落地,还是忍不住激动。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叩首谢恩。
相拯满意点头,目光转向沈趁。
那人站在大堂,长身玉立,眸光平和,和当年那个跪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再也无一分相似。
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好在,自己当年保住了她们母女。也好在,多年之后两人还能夺回皇权,站在同一阵营里。
越想越激动,相拯几乎要眼含热泪,他没有先说封赏,反而声音颤抖道:
“朕,于你,于沈将军,沈夫人皆有莫大的亏欠。从今往后,这大殿之上,你便不必行跪拜之礼,可持刀剑、着甲胄入殿。”
沈趁微愣——这个不在商量好的范围之内。
她心下微暖,手也捏紧了剑柄,唇角微勾道:“谢陛下。”
相拯:“你身手了得,又是沈将军之后,足智多谋能文能武。不但能将信物保护得如此之好,还用妙计帮朕捉拿反贼。朕便将凛北将军的名号赐予你,接任将军府,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未等沈趁开口,左丞相刘岩倒是站出来道:
“陛下!天下人皆知凛北将军沈凤国乃叛贼首脑,如今这女子是罪臣之女,如何坐得将军之位?只怕不得民心,届时酿成大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