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叔是被冷水浇醒的，这么冷的天气，水如利刀狠狠地刮着他的肌肤。
“你醒啦，莫叔”一个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叔循声望去，他看到了一个面容俊朗、大约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坐在自己平常坐的椅子上微笑地看着他。
“你是谁？”作为东辽派驻在睦州的暗桩负责人，莫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待看清楚周围环境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在他的老巢里，他的身边躺着三个熟悉的身影，看上去身体已经僵直，身体下淌了一摊子的血，看样子早已死去。他仔细地看了地上的三个人，确认没有自己儿子，心中不由得一松。而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喉咙不时发出呜咽声，正是绿萍。
“我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我叫——袁乾罡”袁乾罡微笑地道。
“是你？”听到对方自报姓名后，饶是心思深沉的莫叔瞳孔不由得收缩。他当然知道这个大吴第一谋士的名头了。
“正是，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对于莫叔你倒是早有耳闻了。因为你从事的是暗桩，所以你一直躲在暗处，对外，你不姓莫，莫反而是你的名，你姓石，属契丹羽陵部。”袁乾罡说到这，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继续道“石莫你是耶律破魏最忠心的仆人，二十年前，若非是你拼死营救，耶律破魏和耶律破睦两父子早就死在那一场宫廷政变，成为野狼的腹中餐了。可以说，你凭一己之力避免了东辽的再次分崩离析，你是东辽的英雄。近几年来，你凭借着过人的手段，在睦州及大吴境内大肆安插桩子，真的好了不得啊。”
“袁乾罡，这次落在你的手里是我技不如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知道我。那么也知道我的为人，要我背叛主人和少主，那是妄想。你若不信，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若老子皱一下眉，我这把年龄就是白活的。”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石莫也不再掩饰。
“你是东辽的英雄，我素来尊敬英雄。若对你严刑逼供，那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我知道你不会降服，若现在不是在睦州境内，我也许会留你一命，但是现在睦州，睦王的地盘，为避免夜长梦多，所以我只能杀了你。但由于我尊重你，所以让你死个明白。”袁乾罡对石莫英雄惺惺相惜。
“好，袁乾罡你也是我最佩服的人之一，你今天这个情我领了。”石莫早已看淡生死，洒脱地道“那袁乾罡，我问你，你是如何怀疑上绿萍的，根据绿萍给我报告的情况，我觉得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袁乾罡当然不会告诉对方，是因为他在天衍窥国大阵上看到了绿萍站在耶律破睦身边的缘故。袁乾罡这次来宁锦城就安排暗桩重点关注绿萍，果然看出了破绽。因此袁乾罡随口道“绿萍从几月前被你们俘虏，你真的教导得很好，绿萍回来以后没有出现半点的异样。但对峰山一役后，我们发现了有东辽的势力牵涉其中，所以暗中排查。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绿萍会有问题，所以就重点监控了。没想到，居然揪出了你这条大鱼。”
听到这里，石莫无语了，别人都说了是直觉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耶律破睦要亲自来给睦王祝寿，这种算是深入敌境的行为，你这个大桩子不出来主持大局，耶律破魏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所以，当我发现真的是你老人家亲自坐镇时，我就很耐心地等你昨天把那封信送了出去。本来我还有耐心再等等的，可惜啊，百密一疏，还是被候虎发现了端倪。”袁乾罡摇头叹息道，语气中充满了可惜。
石莫闻言眼中闪过凶戾，沉声道“你们胆子真大，居然敢派兵出宁锦城？”
“不行吗？”袁乾罡表情玩味地看着石莫。
“哈哈”石莫狂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眼中充满鄙夷道“近百年来，你们华族对上我们，哪次不是只敢龟缩在宽厚的城墙中？即使我们把周边的华族抓到城墙下，当着你们的面肆意凌辱，你们都不敢冲出来。你现在居然敢跟我说要派兵出宁锦城？你们哪次进入草原不是灰溜溜地跑回来的？即使前魏的徐国公，在我大辽铁骑面前，还不是饮恨草原？”这段侮辱的话，石莫是笑得肚子都疼了。言语间一扫被擒的不爽。
“我们真的在草原上没有赢过你们？”袁乾罡冷冷地道。
“没有。一次也没有”石莫骄傲地道。
“石莫，你好像忘记了蓝玉了”袁乾罡冷冷地道。
石莫听闻此言，脸上一下子变得酱紫色，袁乾罡说的正是草原人永远的痛，那一年，汉人战神蓝玉带着十万大军进攻东辽，为了迷惑敌人，蓝玉并没有走传统的宁锦城，而是翻过无人的宁州高原，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草原腹地突击东辽。那一战，东辽损失惨重，损失了八成的年轻男子，包括皇后在内的皇族悉数被擒。而辽帝则在逃亡中，被叛将所杀。那一役后，东辽不仅元气大伤，陷入百年的内乱中，无力再西伐中原。
石莫也是一代人杰，他很快从羞辱中冷静下来，他轻蔑地道“当年蓝玉的大军，兵器、战马一应俱全，没有了这两样东西，你们如何能挑战我无敌的皮室军？”
“兵器、马匹？这些东西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的”袁乾罡嘴巴上扬，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石莫看到对方这个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颤，他相信袁乾罡的话，这些东西袁乾罡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他不甘心地再试探道“我即使你们有兵马，但是你们这几天最多运了三两千人过去，跟蓝玉的十万大军没有可比性，就这点人给我皮室军填肚子都不够。”
“现在的确运兵中出现了点问题，但是你信不信我们总有办法的。因为带兵的是燕王，我相信他能完成任务。”袁乾罡语气掷地有声。
听到带兵乃是燕王时，石莫心中涌起一股恐惧，作为情报头头，他太了解这个燕王了，他相信燕王真的能运足够的兵出睦州。这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亏大吴以为昨晚的情报是最终的确认信息，不知道少主最终决定是否要踏入宁锦城还有最后的防护。因此少主最后肯定能发现不妥，不会来睦州。想到这里，石莫知道言多必失，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随君便的样子。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觉得没有人给耶律破睦最后的确认信息吧？”袁乾罡冷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石莫闻言惊骇地睁大眼睛，他这一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恩客前一丝不挂的妓女一般，方寸大失之下，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耶律破睦与你约好，在踏进宁锦城前一天，必须要再收到一次你们的最终信息。我还知道，会发这个信息的不仅仅只有你会。”
听到这里，石莫脸色已经变得如纸白，心中的绝望涌起。
袁乾罡叹气道“你刚才偷瞄了地上的三人两次，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我来告诉你吧，这些人都是你们契丹的英雄，宁死不屈，真的值得敬重。但可惜啊，你的儿子石童不是英雄，虽然他有你这个英雄的老爹。石童是你的独子，虽然看上去的确很刚强，但是我只是把你用在绿萍上的几个刑罚用在他身上后，他比一个拿到嫖资的妓女还要配合。他不是英雄，但是他是除你以外，唯一一个知道如何发那个信息的人”
“你胡说，袁乾罡！士可杀不可辱，你不仅在侮辱我的儿子，你还在侮辱我！”石莫听到这，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嚷道，说话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挣扎着起身撞向袁乾罡。但这是当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离袁乾罡还有两米的距离时，石莫双腿已经离地，因为一双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并缓缓地把他举了起来……他的耳边只是传来袁乾罡那冰冷的声音“若不是你儿子，为何他不躺在这里？为何我知道这么多信息？”
石莫闻言，万念俱灰，眼中一黑，这个契丹族的英雄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