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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之日,便是“猎巫”行动发起之时。

这几日间各处的人都没闲着,杨安国重新整饬了白山的布防,特别是东北方向的观日岭,因是入山的要冲所在,又足足加派了二百弓手,二百步军,一百余名哨卫。女真人派来的杀手怎么混进来的已然查明,果然是在白山有内应,杨安仁将那些吃里爬外的女真山民查了,凡涉事者,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全户赶出白山,由他们在外自生自灭。同时放出了消息,两日后将女真俘虏沥血祭天,以求战事顺利,将士凯旋。

夭夭将玄甲卫的几个正六品都尉全召集了来,商量如何将女真的老萨满捉住。王英心中有愧,已经许多日不在石居露面,这回遇到了紧要的事儿,周斌也将他强行拖了来商议。毕竟他是年久有经验的猎户,走山越岭、辨方位,避猛兽,玄甲卫众人皆不能与他相比。

祭祀大典的前一日,元衡派人送了一张老旧的虫蛀图纸来,周斌拿来看时,才发现是一张白山的地形全图,图上详细地绘制了河流、山谷的走向和高度,最难得的是,这幅图十分的“全”,连苍山等白山余脉也画了个一清二楚。众人像得了宝贝一般,又聚在一起研究了一天,将“老巫”可能藏身的几处地点圈了,又商定了由谁带队,带几个人,如何行动等等大事。王英来了石居,自然免不了要和小桃相见,虽两人都有些心结未解,但碰了面说了话,小桃见他如此尽心尽力地为大家筹谋,心中感动,也有了“化戾气为祥和”的趋向了。

最后复盘了A计划、b计划及其它备用方案,到了后半夜才逐渐商定下来。这两日石居 十分热闹,夭夭大方地管了一日三餐。男人多,吃饭很猛,到了第三日,云罗便苦笑着敲起了米缸。

祭祀之期已到,周斌和张弥等人皆有要事要办,石居则由心思缜密的褚一隆留守;午后,夭夭照例亲笔写了送到前线大营的回信,将这几日的见闻以及随后几日的谋划细致写了,写完了信盖了戳子送走;这几日劳累,夭夭本打算歪在床上等困、凡事不管的,但听到外头远远传来的牛角号的嘶鸣之声,便知祭祀大典已经开始,越想越心痒难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神女峰正对着天池,只要爬到视野开阔之处,便可以将天池的情景一览无余。这个时候,小四也不在石居,估计早已踩好了点,和王武在某一座山上蹲守着,等着看热闹。夭夭这么一想,再也忍不得,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视野真不错。”

夭夭隐在半山腰的一块断石后,双手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千里镜,望着天池方向兴奋地叫。

“郡主,这伙人祭祀免不了见血伤命,咱们看一眼就回去吧,”褚一隆看着一人一狗趴在山石上,很是紧张,生怕被眼尖的人发现了踪迹,压低了声音再次劝道,“杨将军和老族长都交代了,叫我们好好看着郡主——”

白灵身为一头狼,也没有被允许去现场,大约是怕它见了血兴奋,本来已经跟到了半路,张弥则将它轰了回来,锁在石居不许出门。白灵郁闷地拖着大尾巴在石居游荡,夭夭见着可怜,便把它也带上了;此时,白灵正将前爪搭在石头上,与她一起排排站着,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大白脑袋,望向远处的祭祀台。

“你这么大只,这么显眼,不叫你去现场是对的。”

小夭摸摸白灵的脖子,厚厚的毛衣下露出一条黄澄澄的粗金链子。这是她用库里压箱底的一块没用的六斤四两重的大金锁打制而成,往白灵的脖子上绕了三圈,颔下扣了个活扣儿,方便她拽着走。

“郡主,咱们停留太久,会被山里的岗哨发现的,”褚一隆再次提醒。

“嘘——别说话。”夭夭扭过头,一根指头抵在唇边。

小小少女生得唇红齿白,一笑如菡萏初绽。褚一隆憋红了脸,讷讷地低下头。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想去凑凑热闹,毕竟今晚可是有一场大戏要上演,便叫了性子最软、最好欺负的褚一隆来,让他陪自己去看祭祀。褚一隆初时并不愿意,解释了“上头”吩咐了务必要看好郡主,被夭夭凶道:“你记住了,玄甲卫是我的私人护卫,因此,你们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我、不能违逆我的意思,懂吗?”褚一隆无法,只好带着她抄小路上山,远远地寻了个地方偷看。

祭祀于酉时正式开始,乐人演箫韶之音,杨老族长身穿祭祀的公服,率众族长隆重登场,奠酒毕,杨安国缓步登台,恭念祷文,元衡捧香侍立在侧。之后,则是一群穿得怪异的男巫、女巫相杂起舞,做出的动作很露骨,多是模仿男女交合的姿态,男巫健壮亢奋,边舞边长啸出声,女巫柔美妖娆,腰肢灵动有力,作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欢欣之状。夭夭看得眼睛都直了,只趴在石块上一动也不动。

大约跳了半个小时,舞蹈渐进尾声,乐声也慢慢止住,夭夭揉了揉眼睛,将千里镜换了一边,继续看。巫者及乐人依续散去,重头戏登场,赤膊的刀斧手将今天的主角——十三名蔫头耷脑、失魂落魄的女真俘虏押了上来,一个一个地紧紧地绑缚在祭桩上,依次剥去衣物,光溜溜地排作一排,似街市屠户家门前待宰的牲畜。

——夭夭转过身,心虚地红了脸,原来这场面确实不适合她看。

褚一隆有些紧张地观察四周,深知若被发现报了上官,论起来又是他护卫不当,几十鞭子的罚必然躲不了。夭夭见他如此警惕,觉得有些好笑,便把千里镜递给他看,严肃道:“我这次上山来,并非单纯为了取乐,而是要看看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咱们白山杀俘虏祭祀龙神,也是为了祈祷战事顺利,百姓早日逃脱契丹人之苦。”褚一隆急忙接过来,听她说道:“杀俘过于血腥,我不大敢看,你替我看着,然后说给我听吧。”

这千里镜里头的镜片是用上好的纯净琥珀磨就,点子自然是略懂点儿物理知识的她出的,领先欧洲数百年呢!工匠师傅们乍一听本是十分诧异的,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物,当赶工做出来后,一用之下都觉得神奇:数百米外的景致如变戏法一般冲到眼前,送到战场上必然是观察敌情、调兵遣将的一大利器。

于是便多做了十来个,一大半都送去了前线。反正山上的琥珀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后还可以做老花镜,往中原倾销,又可以大赚一笔。美中不足的是,这“千里镜”第一代的成品连远近、焦距都调节不了,要想再看远些就不能够了。

夭夭想得很舒畅,感觉快要被金钱淹没了,托着腮抚摸白灵的大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

褚一隆非常谨慎地拿着千里镜,生怕弄坏了,边看边进行实况转播,只是把血腥的情节删减了许多;他转述得很克制,也许这场祭祀本来就很克制——不会有斩首、破腹、剖心等过于残忍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