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白山有多少军士能上阵打蛮人? ”夭夭以手撑着椅背,饱含希望地看了杨老族长一眼。
“不满一千人。”老人家愧然道。
“不满一千人是多少人?”夭夭追问。
“嗐!咱们白山本有一支数千人的卫队,弓马枪戟俱备的;只是数年前那次兵祸,已经没了。”杨老族长叹道,“如今我儿子安国手下有三百弓手,安民手下也有数百人,加上白山的青壮猎户,约有千人可用。”
夭夭大惊失色,攥了攥汗湿的小手,声音微颤:“即便咱们用这一千人,侥幸打退了围山的契丹人,若是康王以此为名,再发大军攻打白山,族人们岂不是危险了!”
“咱们白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契丹人即使强行攻进来,咱们也会保护好县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几位族长见她有些惧怕,生怕她再跑了,忙起身宽慰。杨老族长亦扶杖道:“契丹人立国不久,新国主得位不正,且残暴不仁,有违天道;早晚会亡国。留得青山在,只要县主和白氏一脉能够保全,咱们不惧契丹人的铁骑。”
“我的命是命,族人的命也是命,都是一样的。”夭夭从椅子上慢慢地滑下来,立在当地,一下子显得更小了。“叫我想想,怎么办?你们也想想。”夭夭负手而立,望着正厅内“明德懿范”的牌匾,有些出神儿。
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满意的结果。
“不如,咱们先假意答应契丹人,只推说我尚在稚龄,待成年后方可正式出嫁;先解了眼前的危机,之后再徐徐图之,如何?”夭夭想了半天,提出了这个建设性意见。运气好的话,那康王三五年内被草原的其他势力干死了也未可知,正厅内又响起来了一片议论声,夭夭听来,有几个赞成的,但反对的人居多。理由居然是“婚约不可轻定”。
“这帮脑筋不会拐弯的古代人!难道非要正面拼个你死我活,才够有气节吗?”夭夭万分不理解,暗暗腹诽道。
“本将军也以为婚约不能轻定,何况对方是异族呢!” 堂外突然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反对之声。白灵一听见声音,立时竖起耳朵兴奋起来,一道白光一般飞跑着迎了出去。
夭夭寻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青年男子逆光步入正厅,那人银甲玄袍做武将装扮,远远的看不清长相,人则是长身宽肩,一双长腿,身姿矫健挺拔,十分威武,于人群中极为显眼。夭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人这般闯进来,一定是能指望的人了,便笑了一笑。那男子将手中枪戟交给身后小校拿着,如松柏一般于堂中立定,也不向她见礼;只垂了垂眉毛,望向疑惑打量自己的夭夭,微笑言道:“白山和通化将军府百年来皆是姻亲,夭儿乃是我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怎能轻易答应与契丹人联姻?”
“夭儿?女主人?”夭夭不觉面皮一红,看看此时平板身材、身高不足一米五的自己,又看看那肩宽背阔、身长八尺的凛冽男子,“呵呵呵,就凭自己现今这副牙口,可是啃不动! 不过她本人来了倒是,估计也不行——呵呵呵,古代人的口味真奇葩!”
她努力移开望向那男子的目光,转而深深地盯了白狼一眼,那摇着尾巴,激动地拿鼻头蹭着男子大腿的叛主之狗才依依不舍地走回到她的身边,眼睛仍深情款款地盯着厅中男子。那男子甫一进来,除杨老族长肃然端坐之外,其他族长纷纷站起身来与他见礼,称之为“赵将军”,言语间颇为恭敬。他亦“张王李赵”地客套着与族长们一一回礼。
“哼!通化将军府诸事繁忙,宣威将军此刻能捉空来我白山,老夫在此深谢贵府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谊!”杨老族长瞧了瞧那将军,鼻子眼里愤然出了一声,只扶着拐棍子拱拱手。
“舅公,晚辈来晚了。”那将军朝老人家恭敬地深施一礼,移步往夭夭右手主座坐下。
“杨老族长,众位族长,我这回来为了两件事:一是契丹康王求婚之事。白河口的契丹驻兵已被本将军率部击退;目下只需召那契丹使者来,当面拒婚即可。”夭夭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她看了看右手边的男子,此时他正熟练地通报着目前的情况,声音沉稳,中气十足,仿佛他才是这白山主宰全局的人。“二是为县主。”那将军转头看向夭夭,正好碰上她也瞧自己,便温然一笑,“夭夭早已过了开蒙之年,此次我便是奉父亲之命,专程来接县主去通化将军府,由父亲亲自延请名儒塾师教育。”
“为防耶律阮伺机出兵报复,我已修书飞骑前往通化将军府及雪山完颜部,请求各派数百援兵星夜赶往白山部。雪山完颜部的骑兵数日后必会到达白山,还请舅公善作安排。”老赵说着起身朝杨老族长拱了拱手,杨老族长颔首说了一声“好”。
族长们听了此话俱喜气盈腮,似得了主心骨一般,纷纷点头附和。 夭夭脸黑如锅底:这个世界里的她究竟是多么讨人嫌?“开蒙”“失教”.......这是要把她当文盲吗?还有,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个头还没有车轮高,怎么会这么抢手?夭夭看了一眼那陌生男人,他要带自己走,可一旦离了白山这个“窝点”山头,她岂不是要跟林黛玉一般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我可在白山读书识字,随意安排些人看着我就行了,很不必以区区小事叨扰将军府。”夭夭忍不住开了口,一脸的真诚,“且我凭空给白山招来灾祸,此时危机未除,我怎能抛下族人一走了之呢?”
“夭夭若不舍得白山,可与我在此多住几日,等契丹人的事解决了,再跟我回府也可。”男人两句话便堵了夭夭耍赖的嘴。“这么安排甚好,甚好!县主到了将军府,老夫便不必再操心请先生的事了! ”那杨老族长顿了顿拐杖,似扔掉了一块烫手山芋,快意大笑道。
众人又商议了如何组织白山部族人御敌、如何安置完颜部骑兵及战事后勤诸事,便散了族会,由杨老族长引着退出了石居的正厅。此时厅内只余她与将军二人及狗子白灵。夭夭一脸疲惫,见众人走后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主动走到那“初见”的将军身旁,仰着小脸,充满疑问地看着这似乎与她关系匪浅的男子,又满肚子里想词儿该怎么挑起话头。
“大半月未见,夭夭说话长进了不少。”男人看这小丫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眨巴着眼睛似乎不认识自己一般,觉得有些好笑,一边说一边伸出大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三个可爱包包。
“登徒子啊!”夭夭大怒,一下子蹦出老远。
男人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很是纳闷:这小丫头的头他素日里盘得熟练无比,她小时候缠着他要学骑马,还主动递过头来给他盘,今日这是怎么了?
吃午饭时,夭夭咬着一筷子糖腌山药,心里闷闷的憋气,男人给她的小饭碗上夹了一摞肉菜,顶上又压了一块硕大的红烧鸡大腿,一个劲儿地催她多吃、好长大。夭夭这个年纪爱吃甜食,又吃不多,饭桌上有杨阿嬷为她准备的两三样细致点心和甜汤水,可可的只有三五口的量。夭夭每样都吃了些,再胡乱吃几口菜扒些饭便饱了。
她察言观色,欲讨好这颇有威望的“将军”,便很世故地也咬了一口鸡腿肉,笑盈盈地咕哝了一声“好吃”,趁人不注意,那一大块鸡腿就喂到了白狼嘴里。此时男人正坐在饭桌对面,杨阿嬷跪坐一旁,熟练地为他倒酒。夭夭那俩没见过世面的年少侍女,自他进了内厅,便春风拂面,一双眼睛几乎长在了他身上。
男人也很会做人,不住地夸小桃“又长高了”,小梅“比上次来时又好看不少”,等等,二女被哄得心中大喜 ,便更加殷勤地为两人布菜。
二人用完午饭,由小桃、小梅服侍着漱了口,饮了些消食的普洱茶。男人便隔着衣袖携了她的手,带着白狼出门行食。夭夭鼓着小嘴抗议,挣又挣不脱,只好认命地由他牵着出了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