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听说皇后娘娘是个淡泊的性子,自从几十年前二皇子夭折以后,皇后便一直吃斋念佛,不问后宫和前朝世事了。
皇后来了以后,萧祁敏锐地感觉到,宁妃明显紧张了不少。
当皇后提出有些话要与萧祁说,让萧祁跟着他走的时候,宁妃终于出声了。
宁妃恳求道:“殿下,祁儿还小,而且这些年在宫外……”
皇后遥遥看了宁妃一眼,语气不喜不悲,听不出半分起伏,“宁妃,本宫帮你见到了人,也该是你报答本宫的时候了。”
宁妃抿了抿唇,或许是理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而且,你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他来了这皇宫,还走得了吗?”
“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出身注定了他早已是局中人了。”
宁妃闭了闭眼睛,只低声与萧祁道歉:“祁儿,母妃对不起你。”
萧祁却早已经预料到自己入京,势必会卷进一些风云里。
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离世,圣上大病,京师风云暗涌,他身上的皇家血脉,注定了他逃不开的。
……
侍从和宫婢都守在殿外,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萧祁和皇后互相审视和打量着。
皇后如今还不到六十,便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皱纹遍布,苍老得如同七八十的妇人一般了。
站在萧祁面前,不像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倒像是他的祖母了。
看来这位皇后,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看破了红尘,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若真是心无挂碍怎会老得如此之快呢?
皇后:“你倒是不怕本宫?”
萧祁恭敬回答道:“皇后仁慈心善,照料我母妃,祁儿没什么可怕的。”
“仁慈心善?”皇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嘲讽般轻笑了一声。
“本宫找上你,就足以证明,本宫可不是什么仁慈心善的人。”
萧祁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
他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而已,皇后如此轻易就反驳了,他心中不安感越来越重了。
皇宫守卫森严,如今大皇子虎视眈眈,以宁妃的能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他带进皇宫,其中必定有皇后的出手帮助。
萧祁从皇后出现的那一刻就在想,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随着她每说出一句话,他的心中就涌现出新的猜测。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问他:“你想当皇帝吗?”
她就那样直接地、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却闪着凌厉的光,在这双眼睛下,所以的谎言和逃避都无处遁形。
萧祁顿住了。
他愣了下,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想?”
她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语气有点可怕,“萧家的人,都该爱那个位置。”
“更大的权利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况且,娘娘您说的东西,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萧祁在乡野长大,流落民间十几年,从出生起就没有得到过好的照顾和良好的教育,在凡尘俗世里摸爬滚打地活下来。
六皇子萧祁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夭折了。
皇帝至今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儿子在世上,百姓也不知道还有个皇子。
这个风云暗涌、时局紧张的关键时刻,他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份,恐怕都不见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害怕?”皇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不错过他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萧祁摇了摇头,“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试试?”皇后似乎在步步引诱他。
“你难道就甘心白受这么多年的苦?”
萧祁垂下眼睑,“三皇子没了,田氏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皇后冷笑一声,“你当真觉得,你这些年遭受的苦难都是田氏一个人造成的?”
当然不是。
——萧祁心中很清楚。
除了田氏以外,最大的罪魁祸首应当要属他那位好父皇了。
若不是他放纵田氏至此,宁妃不会被田氏逼得,不得不提前催生,悄悄送走他。
他这么多年的苦难都是他们造成的。
上位者的放纵无为,狐假虎威者的心狠手辣、步步紧逼,造就了他自出生起就颠沛流离的十几年苦难。
萧祁悄无声息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看来还是有几分血性,会恨就好。”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祁心中仍有疑虑。
“我不明白,为何是我?”
“魏王登上那个位置,殿下也一样是太后娘娘。”
魏王就是那位二十多年前从马上摔下来、跛了脚的大皇子。
皇后冷笑一声,“呵——那个贱种?”
“那个贱种登上皇位,恐怕第一个就要对我和福安母女俩下手。”
……
萧祁不在京师长大,对京师的情况虽然知道一些,但是了解得并不细。
他出来以后,问宁妃身边的亲信,才知道皇后娘娘和福安长公主母女俩与魏王有旧怨。
且这仇怨结得还不轻。
……
再三思索后,萧祁最终还是答应了皇后娘娘说的事情。
他委曲求全,像个苟且偷生的蝼蚁一样,活了十四年。
他想换种活法,想光明正大地恢复自己原本的姓名。
可是等皇后那边准备好了一切,当他即将跟着皇后去见陛下,让当年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他突然收到了某样东西。
是一根绿色的丝带,用来绑发的丝带。
丝带已经洗得发白,材质并算不得好,但上面绣着一枝小巧精致的兰花,栩栩如生,看着就惹人喜爱。
萧祁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孟姐姐的东西。
上面那枝兰花还是她自己绣的,她说自己从前绣的最好的是茱萸,后来才练会了自己喜欢的花卉。
他看到这根丝带,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在用孟姐姐威胁他。
……
再说起另一边的孟衡,
连续颠簸数十日后,孟衡被人带到了京师郊外的一座山上。
她被他们一路蒙着眼睛带过来,一直被他们困在屋子里,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们看守得极严,她根本找不到任何逃出去的机会。
他们照常供她一日三餐,或许他们都受过特殊训练,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他们个个都像是木头。
一切都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除了……
他们拿走了孟衡束发的、那根用得半旧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