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景象,木槿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从未见过有人出手那样利索,在她还没看清楚纪玄到底是如何出手的,那两个歹人便已经躺在了地上。
双眼圆睁,到死都没有闭上,就像是对面前人的武功和身手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五公子第一次在她面前真正出手。
她从前见过他受伤的模样,见过他被贼人追得满祠堂乱窜的样子,她以为他虽然会些拳脚,但是武功一般,而今日亲眼所见,她才知道,五公子竟有这样的身手!
五公子这些年似乎……藏拙了。
但她来不及想更多,木槿脑子里闪过她刚刚咬那个歹人脏手的情景,现下胃里直翻涌,极其恶心。
她撑着地面爬起来,跑到路边不显眼的地方开始呕吐起来。
可是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最终也只吐出几口胃里的清水。
她的心怦怦直跳。
她后知后觉地怕起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夺眶而出。
纪玄忽然俯身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
他心里一阵后怕。
活了十七年,他从未如此怕过。
如果不是他刚刚及时出现,木槿会遭遇什么,他几乎不敢想。
他不应该因为生她的气,就把她一个人撂在家里的。
木槿脑子里一片混沌,自然感觉不到纪玄前所未有的失态。
她被纪玄箍在怀里,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嘴里含糊不清地哭着:“公子,呜呜……呜呜……”
纪玄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没事了。”
“别怕,我在。”
少年的胸膛宽广的得像是一座避风的堡垒,为木槿隔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安抚她那颗惊惶不安、后怕不已的心。
木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弱女子,被两个穷凶极恶的歹人吓得不轻,她之前的镇定面对,不过都是靠强撑着一口气吊着,这会儿危机解除,那口气便散了。
木槿眼睛一闭,在纪玄怀里晕了过去。
纪玄感受到她脑袋垂下来,心里一慌,失态地大声唤她的名字:“木槿!”
“木槿!”
但木槿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自然听不到。
纪玄一手穿过她胳膊下方,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他语气着急地朝站在一旁的阿吉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啊?”阿吉一愣,见到昏迷的木槿,立马应道:“是是是!”
说着,阿吉转身就跑了。
纪玄抱着木槿,大步朝他们住的地方去了。
.
天黑了,
躺在床上的姑娘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连梦里都在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滚开!”
“别碰我!”
“滚开啊!”
纪玄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口中反反复复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若伺候纪玄十几年的阿吉在此,必定要惊讶得下巴都合不上,天爷啊,五公子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他的安抚似乎真的起了效果,床上的姑娘挣扎着挣扎着,终于安静下来。
阿吉敲响了门,“公子,药熬好了。”
“进来吧。”
阿吉端着药碗,放到了床边的矮几上,便出去了。
浓稠乌黑的药汁散发着袅袅热气,从药碗上空悠悠飘上去,消散在空气中,满室药香弥漫。
木槿在药香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睡了一下午,喉咙干涩,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公……子?”
声音很低,很哑,透露着虚弱和苍白。
纪玄低低地嗯了一声。
木槿的脸上没什么血色,那鲜红的指印便格外明显,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多……多谢……公子救我。”
“病好了再谢也不迟。”纪玄将目光从她可怜兮兮的脸上移开。
木槿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她明明记得,在下午最危难时救她的那个声音,以及出现在她噩梦中的那个声音……是那么温柔。
怎么一醒过来,五公子又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
木槿失落地垂下眼睫。
她心道,五公子大概还是在生她的气吧,他心里还在介意她一时鬼迷心窍,听从夫人的话监视他的事情。
纪玄仿若看不见她骤然失落的情绪,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她坐起身,“喝药。”
木槿坐起来,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第一时间从五公子手里接过了药碗。
她深知自己身份卑贱,公子大发慈悲救她,她却不敢麻烦公子太久,自己乖乖地端起药碗仰头咕嘟咕嘟喝药,乌黑的药汁苦得她眉眼都皱成一团。
纪玄看着空荡荡的手,顿了下。
他垂眸,坐在床边等她喝完,接过她的药碗放到了矮几上。
纪玄拉开矮几的抽屉,取出一盒药膏。
木槿露出困惑的表情。
纪玄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衣服脱了,给你背上上药。”
木槿的表情没维持住,瞳孔猛地一震,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了,“岂、岂敢劳烦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纪玄挑眉,“你自己来?”
木槿点了点头。
纪玄也没多说,立时便起身出去了。
木槿拿起那盒药膏,根据自己的痛感,反手涂抹背后的伤处。
她刚放下药膏,就听外面传来低低的熟悉的声音,“抹完了么?”
“嗯。”木槿下意识低声应了一声,怕他没听见,又连忙补充道,“抹完了。”
纪玄推开门,长腿一迈,走进来,站到床边。
“抹好了?”他问。
木槿点点头,“嗯。”
他居高临下命令道:“转过身来,衣服掀开我看看。”
“啊?”木槿吓得手都抖了一下,反应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道,“奴、奴婢……已经抹完了,奴婢自己可以的。”
“掀开。”纪玄没什么温度地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他没有露出任何生气的表情,但木槿就是莫名地有些怕。
她思量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一咬牙,侧过身子,背朝床外的一方,双手抓住衣服两边侧后方,一把掀开了背后的衣服。
甚至,都有几分慷慨赴死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