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倒是知道原因。
还不是因为公子下午非要出去散步。
下午那阵儿正刮大风,天气又冷,公子又身负重伤,这么折腾,可不得发烧么。
说什么散步,结果散着散着,就散到了管事的给丫鬟们发新衣的地儿。
他看啊,公子分明是为了出去看管事的给那群小丫鬟发衣服。
哦,不,不是那群小丫鬟,是木槿一个人。
阿吉自上次被呵斥后,就已经咂摸出些味儿了。
他虽然猜到了公子发烧的原因,但这原因肯定不能说。
公子是偷偷摸摸去看的,都没在木槿面前露面,他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了,公子烧退了,要知道了,他指定得完。
幸好,木槿也没有刨根问底,公子都做了什么。
很快,大夫来了。
诊过脉后,又开了一张方子,再三强调五公子这伤大意不得,必须得好好静养。
阿吉连连应是,大夫这才离开。
阿吉拿着方子去抓药,五公子入口的东西轻易不敢交给别人来办。
他要离开,便托木槿暂时留在这儿照顾公子。
阿吉走了。
木槿的视线落在床上。
纪玄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也或许是烧晕过去了。
本来好好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乱七八糟被他挤到了一边。
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长这么大又没吃过什么苦,自然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木槿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他床边,把被子从他肩膀下扯出来,给他重新盖好。
她把他肩膀处的被子给他窝进去,免得往里面灌风。
动作有点大。
纪玄感觉到肩膀处的异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木槿根本没发现。
她正要离开,忽然被一只灼热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她一惊,低头一看。
纪玄半睁着眼睛,像是迷迷蒙蒙不太清楚的样子。
“公子?”
“嗯。”纪玄低低应了一声。
“公子,松手。”木槿温柔劝道。
她到底怜惜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眼下又发起了高烧。
“不松。”他眼睛闭着,含糊不清道。
木槿愕然。
这、这是要做什么?
她再好言好语地劝说时,纪玄却不回答了。
好似真的睡了过去。
木槿用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指,却发现,根本就掰不开。
他抓的实在太紧了。
折腾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进。
人睡着了,竟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么?
木槿都要怀疑,五公子是不是真的睡过去了。
不多久,阿吉回来了。
阿吉见木槿如此处境,也没有办法。
他反倒还恳切地请木槿今晚多照顾五公子了。
有人替他值夜,替他守着五公子,阿吉巴不得能好好睡个觉。
甚至,他脸上的喜色都快掩藏不住了。
“今晚就麻烦姑娘了,姑娘辛苦。”他喜不自禁道。
木槿:“……”
纪玄抓着她的手,她根本走不掉。
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嗯,你走吧。”
木槿只能坐在纪玄床边,目送阿吉出去了。
大抵是身上的伤口仍然疼得厉害,纪玄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他仍旧俊美无俦,但因为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脸色比往日里苍白许多。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木槿心中仍旧愧疚,还有几分酸楚。
若不是为了给她出气,五公子不会将章步伤得那样重,不会被老爷处罚,不会受家法,不会跪祠堂,就不会在祠堂孤身一人被趁虚而入的刺客围攻,伤成如今这幅模样。
至于酸楚么……
五公子往日里众星捧月、养尊处优,是府中最受宠的公子。
如今,被老爷打得那样重不说,过中秋都因为身上的伤,而不得不孤零零地困在这里。
前院热热闹闹,歌舞升平,府里的主子们都团团圆圆过中秋,五公子却只能一个人待在这儿。
木槿看他晚上没吃多少,恐怕也是没胃口的。
木槿稀里糊涂想了一堆,不知何时,也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
纪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木槿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手心都出了汗。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昨晚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一一浮现。
他的视线落在他握着她的手处。
昨晚烧得脑子里都不清醒了,为何会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呢?
到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想不明白。
他恐怕是喜欢上她了。
可是,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胆小怕事,身份卑贱,大多数时候低眉顺眼,看起来如木头一般呆呆楞楞的。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在纪玄见过的众多美人中,她算不得顶尖。
既没有讨喜的性格,有没有绝世的容色。
甚至他们最开始认识的缘由,也是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
他竟然会……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少女趴在他的床边正睡得香甜。
纪玄微微低头,能看见她长而密的睫毛,小扇儿似的。
眉眼清冷而精致,并不是十分惊艳的长相,但只一眼,就让人想起了江南的朦胧烟雨和柔情山水。
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有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头上。
她睡着时,看起来乖巧极了,与那个看似恭敬实则疏离,一口一句“奴婢不敢”的姑娘,仿佛是两个人。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好乖。
他忽然想亲一亲她的眉心。
这样想着,纪玄也这样做了。
“公子?”
不巧,木槿倏地醒了过来。
纪玄正要凑近的头顿时停在了原处。
“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她连忙坐直了身子,关怀地问道。
纪玄看着她,好半天才抿出一个假笑,“好多了,扶我起来。”
木槿扶他起来。
纪玄正要说话,木槿就一脸欣喜道:“我先去告诉阿吉公子醒了的好消息,他想必也担心了一晚上,公子稍等片刻。”
纪玄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她。
他坐在床上看着那个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了的背影,莫名笑了下。
他摇摇头,就阿吉那个贯会偷懒的鬼机灵,巴不得有人替他值夜,怎么会担心他一晚上?
阿吉此时说不定正睡得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