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精湛的伪装?
还是在用眼镜区分两种割裂的身份?
思绪轻飘飘的转过,荼九在昏暗的小巷中停下脚步,平静的与男人对视,透过镜片的遮挡,深深探入那双特殊的重瞳中。
“现在没有人类在了。”
狭长而空荡的小巷中,青年白皙到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浅淡的笑:“你要动手了吗?”
“说不上动手。”
文许青推了推眼镜,仍旧是那副麻木倦怠的颓丧模样:“你这么大一只鬼突然出现,我总得弄明白原因和来路吧?”
推完眼镜,他放下手,顺带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疲惫的躬起脊背:“都快十二点了,看来今天还是不能早点睡觉啊……”
荼九却在他看似寻常的动作中冷下了脸。
几乎在一瞬间,耳边隐隐存在虫鸣声,远处飘荡的嘈杂人声、车流声全都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这片小巷似乎被隔绝了。
“别这么看着我。”
文许青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喁喁哝哝的道:“以防万一而已……”
不等他的话说完,荼九便已冷笑一声,虚空抬手,握住了一柄从虚幻中凝视的长剑。
“不至于吧?”文许青顿了顿,无奈的挠头:“我真没想动手,就是设个结界问话而已?干嘛这么大反应?”
“看着脾气不错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暴躁……”
见荼九依旧神情冷淡,将剑指向了自己,文许青也不再试图解释,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无论看起来再和善,到底还是一只恶鬼……
“叮!”
玄色长剑疾速而来,同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撞在了一起。
但看似锋利的剑尖不仅没有穿透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掌,反而在一声清脆的嗡鸣后,被手掌阻隔在了空中。
荼九看着男人手上微不可察的灵光,不由皱了皱眉,借机旋身而起,抬脚飞踢。
“砰,砰……”
碰撞声在小巷中不断传来,文许青刚收回被挡住的拳头,就不得不反手挡住青年的膝撞。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再次对峙一脚后,都被各自的力道冲击,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荼九不由笑了一声,语气赞赏:“身手不错,小道士。”
他是战场中拼杀来的帝王,活着时只败给过自己和命运,没想到这个人竟能和自己对峙这么久,倒是难得。
文许青倦怠的眼皮微抬,唇角也不由扯了扯:“你也不赖。”
他其实也有些惊讶。
自从出师后,他见过许多鬼怪,也见过许多同行,只论拳脚,这些人或鬼中也没有一个能在他手里撑过五分钟。
没想到这看着瘦弱的恶鬼,竟然能在不用术法的情况下和自己平手。
而且,他觉得对方似乎还留了手?
“你似乎没用全力?”他并不是个喜欢把疑问憋在心里的人,见青年心情不错,便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为什么?”
荼九反手挥散了长剑,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因为没必要。”
“什么?”
文许青见青年如此,不由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一阵阴风突然平地而起,在这小小的结界中肆意呼啸。
他顿时沉下脸,看着结界外突然出现的重重身影,他们默然而立,身姿笔挺,静静的围着结界,目光平静的凝视着其中两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阴兵?!
“小道士。”
呼啸的阴风倏然消散,荼九弓起手指,在若隐若的结界上敲了敲,在连绵不绝的碎裂声中笑着开口:“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朕携兵归来,并不是为了为祸人间。”
“但,若有人胆敢冒犯……”
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无数阴兵便齐声厉喝,整齐划一的抬起手中兵器:“杀!!!”
肃杀之声挟裹着无尽的阴气,在天空聚成云团,整座城市仿佛将要落下大雨一般,瞬间阴冷了下来。
在这一刻,全国各地,无数打扮或正常或怪异的人蓦然抬头,神情凝重的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庞大的阴气如飓风般直冲天际,而最平静的风眼中,文许青的神情彻底的冷了下来:“万事万物各有其位,神在天庭,人在凡尘,像你们这样的恶鬼便该在地狱。”
他被遮挡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周身的空气仿佛被灼烧般渐渐扭曲:“而不是在人类的地盘张狂。”
“人类的地盘?”
荼九似乎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笑,便也朗声大笑起来:“你同朕说地盘?”
玄色的阴气与死气在青年身边如浪潮涌动,将他的衣角染上墨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子着衮服,冕旒之后眉眼如刀:“这天下……”
“朕何处去不得?”
无数阴兵齐声应和,他们身后无尽黑气中,似乎有庞大的宫殿若隐若现,又似乎有战马嘶鸣,万箭齐发,沙场染血,一时间又换做无数虔诚的人脸,他们素衣葛裳,跪伏于地,俯身叩首……
倏忽间,这阴气骤然一散,憧憧鬼影也在瞬间消失,安静的小巷中,惟余青年的笑声仍在耳旁回荡。
“小道士,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朕的地盘,通知你的那些同类……”
“此地,玄术禁止。”
文许青不由吸了一口气,捏着眼镜扯了下来:“这下麻烦大了……”
联系对方随手送出的玉环,以及因为阴气过于庞大所凝结的各种蜃影,他不由苦笑:“这家伙,该不会是荼国的那位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