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睁眼。”
有人毫不客气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荼九迷茫的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张俊美桀骜的面容。
他从男人身上破败的盔甲上扫过,又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神像。
“别看了。”
男人嗤笑一声,回剑入鞘:“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倒霉蛋。”
“阿弥陀佛……”
荼九双手合十,恭敬一礼:“原是夏侯将军当面,小僧失礼了。”
“确实失礼。”夏侯枭对这迂腐和尚没个好脸色:“本将死了一百年都被你们吵醒了!”
荼九愧疚的道了声歉:“叨扰将军,实在是小僧的不是,还要多谢将军出手相救,打晕了这两位施主……”
“打晕?”
夏侯枭挑起浓黑的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本将的刀底下,可从不留活口。”
这话的意思是……
荼九顿时白了脸,目光投向不远处倒伏在地的两人,脚步仓促的靠近过去。
那一男一女不知为何换了一副模样,不仅容貌比起先前要出色许多,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种。
他将这异样一扫而过,目光定格在两人颈间细若游丝的剑痕之上。
果真死了。
少年僧人怔怔的望着毫无声息的两人,半晌之后才闭了闭眼,回身向那将军施礼道谢。
紧接着便将佛珠套回腕上,俯身背起了地上的男子。
“你这是作甚?”
夏侯枭一撑胳膊,轻盈的坐到自己的供台上,百无聊赖的询问自顾自忙碌的小和尚。
“小僧想要将这二位施主找个地方好生埋葬。”
荼九费力的把男人沉重的尸体运到庙外,回来时,面对那女子却犯起了难。
夏侯枭知道他是顾忌男女之别,却半点帮手的心都没有,甚至不屑的哼笑一声:“迂腐。”
他这人生性肆意,最厌烦同那种古板顽固的家伙打交道。
今日若非这两人言语嘲讽,触及自己的痛处,便是这和尚真死在神像面前,他也绝对不会出手。
提及当年,他的神情不由更冷。
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终于克服困难,搬走了女子的小和尚。
那群修仙者向来视凡人如蝼蚁,为何却有心思变幻模样来耍弄这年轻和尚?
这人身上,有什么秘密?
荼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将两人搬运到庙外之后,他四下环视,看中了一处地方,便回头询问靠在庙门口看热闹的男人:
“夏侯将军,不知可介意我将二位施主葬在那处?”
夏侯枭看了一眼他指的方位,在庙前约二十来步的距离,离得倒是不近。
他便懒得难为这蠢和尚,随口应了。
荼九高兴的道了谢,连忙跑到那处空地上,用手扒起了土。
夏侯枭看了半天,见那蠢和尚只顾着埋头挖土,便十分不耐的转头回了庙里,重新附进神像之中。
他因这庙宇留存了灵魂,却也因此而被围困其中,只能在神像三丈之内活动。
早些年,一些百姓还记得他时,这里尚且有人来往,更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常来拜祭,他便也有兴致凑凑热闹。
可时过境迁,故人逝后,记得他的人越来越少。
渐渐的,这庙里也破败了下去,成了来往行人的落脚之处,他也没了出来的心思。
神像内存着一个不大的空间,空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窄床。
夏侯枭练了一会剑,便如同普通的人类一般,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沉入浑噩梦境之中。
而庙外新堆的坟前,荼九盘坐于地,抬眼便望见了不远处那破旧的神像。
他重又垂首,看着手上的泥土与伤痕,神态安和的合掌轻颂: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一阵阵嗡鸣闯入梦境,满身鲜血的将军怔了怔,看着巨大的妖兽被金光刺穿,消散无影。
他茫然的立在原地,有细弱的金光挨近,洗净了他满身的斑驳。
……
“那两个弟子的魂灯灭了?”
万方门,任务堂,郑执事听了小弟子禀告的消息,顿时肃了脸色:“事关灭世魔星,可耽误不得,你立即随我前去禀告长老!”
说着,他便甩袖放出一只纸鹤,令其先往长老处禀告,自己则升起一杆玉笛灵器,拎着小弟子跃身而上,转眼没入云端。
“聂长老……”
郑执事将将落下飞行灵器,便被漫步而出的聂长老截住了话头:“我已知晓了,这便随你去灯廊查看究竟。”
“去灯廊?”
郑执事愣了愣:“聂长老要用魂灯查看那两人死前的境况?”
“可……”
魂灯只存弟子一缕神识,通过魂灯查看虽然简便,但只能看到弟子死前半刻所目睹的情景,所以并不怎么严谨。
“无碍。”
聂长老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一缕云气缠绕几人脚下,忽忽悠的升了起来:“我那儿还有许多事要忙,哪里有空往凡间跑腿。”
这些底层的弟子执事不清楚,可他们这些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却都心知肚明——
魔星之事,本有谬误,多半是找错了人。
可天乩阁咬死不认,只说是他们预言有功,提早干涉,导致命运变轨,倒显得命轨杂乱,似是谬误。
但修真界又不是只有天乩阁会演算天机。
圣君阁早有风声传出,只说魔星之事已了,无需过多忧愁。
可他们这些人揣度上意,自然明白,圣君这是顾忌天乩上人的名声,不想直截了当的说天乩阁胡说八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