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要怎么办……”
约书亚缩在墙角，他的头发简直乱成了一窝鸡巢。
黑框眼镜早已滑落，被泪水湿了个底掉，领口的纽扣也被扯掉了两颗，露出一条条手指印状的红痕。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指甲死死嵌进了衣料的褶皱中。
浓密的眼睫毛早已被落下的泪水糊了又糊，亚麻色的眼珠变得朦胧浅显，整个眼球都溢满了蛛网似的红血丝。
清透的泪珠从泛红的眼角缓缓滑落，一路流到了颤抖不已的唇角。
约书亚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他耸耸湿润的鼻尖，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他在害怕，也在焦灼，害怕失去21世纪的伙伴，焦灼自己的无可奈何。
“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个人想要她死……”
“艾薇小姐得罪过什么人？”
“爱默生夫人吗？她就是在爱默生夫人的卧室里昏倒的……”
“不可能是爱默生家族，爱默生夫人只是想利用艾薇获得上流社会的关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艾薇现在人人喊打，让她消失岂不是多此一举。”
“现在不是找罪犯的时候！”
贝尔突然提高了声调，她紧锁着眉头，身上的白裙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让艾薇小姐醒过来！”
“没有办法，这位小瓷器的精气已经被意识空间吸收一半了……”
怀特教授无奈地说道，他将一瓶呛鼻的药膏抹在了艾薇密密麻麻的血孔上，暂时止住了血珠的不断涌出。
“意识空间不是我的研究领域，这是冥界的东西，只有冥界才有解决办法……”
“谁说的。”
魅惑的语调生生打断了怀特教授，碧翠丝直直瞪着他，眼底是说不清的骄傲与叛逆。
“乌索尔的水晶都被死神拿走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想要进入意识空间根本不难，难的是怎样从意识空间里出来……”
碧翠丝伸出手掌，环绕着白光的魔杖在空气中慢慢显现。
“还好我留有一手。”
“等等，这个魔杖，我说怎么这样眼熟……”怀特教授惊讶道。
“你从哪儿偷的？”
“我朋友特意送给我的。”
“你朋友是死神？”
“我还有一个朋友是恶魔呢！”
“你……”
“闭嘴！我要进去和这个小姑娘谈谈……”
话音刚落，碧翠丝用空空如也的魔杖轻点了一下艾薇的额头。
她神情严肃认真，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给池塘里的金鱼喂食一般。
亮着荧光的白色从魔杖里一个接一个地涌出，如长尾的流星，又如游动的带鱼。
白光源源不断地钻入艾薇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柔光如白色的浪花在边缘涌动，艾薇的四肢在半空舒展，轮廓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白光同样萦绕在了碧翠丝的周身，她被托着飘上了半空，神色平静如常，只是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白光渐渐连接在了一起，如一条本就两端相连的锁链。
在旁人看来，她们似是在白光围绕起来的水泡里上下飘动，乌黑的头发如海草一样摇曳，伸展的手臂如水母一样轻盈。
“我看到了……”
碧翠丝轻轻说道，层层叠叠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果然是最高阶的意识空间，一草一木都那样真实……”
没人打断碧翠丝说话，事实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慢慢等待着，就像在等待一场永远没有结尾的手术。
“这里很美好……非常梦幻……就像那些法国画家笔下的画作一样……”
“城堡，我看见了一座城堡……还有数不清的鲜花……”
“蓝玫瑰……粉月季……满天星……小铃兰……鸢尾花……”
“蓝玫瑰，这里全部都是蓝玫瑰……”
“这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婚礼，明天就是领主的婚礼？和谁……”
“湖边……湖水好清澈，但是……我漂亮的脸蛋呢，怎么没有映照出来……”
“她在那儿，我看见了……她和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像栀子花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我看到她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很好，没有照在她的脸上，真是可惜……”
“hola……小姑娘……你……”
“起风了……喂……不要把我吹开……青草都被连根拔起了……”
“谁！谁在树后面！”
碧翠丝的神情在瞬间变化，她的呼吸忽然变得异常强烈，好像看见了什么巨大的野兽。
“谁在湖里……谁在花丛里……谁在天空上……谁在我对岸……谁在我后面……谁在我旁边……谁……谁！是谁！你是谁！”
“碧翠丝！”
怀特教授一把抓住了碧翠丝摆动的双臂，他大声喊着碧翠丝的名字，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碧翠丝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她紧闭着双眼，沉溺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碧翠丝剧烈挣扎着，贝尔也冲了上去，与怀特教授一起大声叫喊着碧翠丝。
“呃！”
突然，碧翠丝止住了呼喊，她高仰着脑袋，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暴出，在密布着细汗的皮肤上突突跳动。
“碧翠丝！碧翠丝！听得到我吗！”
贝尔疯狂摇动着碧翠丝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
“她的脖子……有血孔……”
怀特教授双目失神，仿佛被不知名的精怪掏空了精神，他一点点后退着，一直退到了窗户边才停下。
“吸血鬼……”
他身体僵硬，自言自语。
记忆深处的恐惧被再次勾起，怀特教授重重呼吸着，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怀特，你还好吗？”
维克多大步走到怀特教授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喝点热茶。”
怀特伸手接过维克多递来的茶水，却始终无法送至青紫的唇边。
碧翠丝大张着嘴巴，双眼早已翻出了整个白色。
她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围绕周身的白光也流转得越来越快。
“咔……咳……”
“碧翠丝！”
千钧一发之际，约书亚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他一把推开贝尔，直将她和远处的福尔摩斯生生撞在了一起。
“抱歉，贝尔女士……”
约书亚小声道了句歉，随后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地斩断了碧翠丝与艾薇连接的光线。
“呵啊——”
光线被斩断的瞬间，艾薇与碧翠丝同时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萦绕在两人身边的白光如被冲散的鱼群般迅速飘回了魔杖里。
当最后一条白光消失殆尽，碧翠丝的眼白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瞳孔的光泽。
“锁魂刀，贝尔女士就是用这个把我们救出来的。”
约书亚解释道，将锁魂刀递给了身后的莫里亚蒂。
“你怎么样？”
贝尔抓起床头的透明魔药，就着碧翠丝微张的嘴唇小心地倒了下去。
等待数秒后，碧翠丝才慢慢有了呼吸与生机，她颤抖着嘴角，俨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是他……吸血鬼领主……利昂领主……就是他……”
碧翠丝断断续续地说着，其他人却听得不太真切。
“你说的是英语吗？”福尔摩斯侧耳问道。
“你给我闭嘴，事情越来越糟糕了！”贝尔怒气冲天地呵斥道。
“那是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危险程度很高，不能轻易冒险……”
“怎样才能救她？”维克多言简意赅地问道。
“要有一个人进去意识空间，找到逃离的地方，把那个小姑娘带出来……”
碧翠丝顿了顿，脖颈上的血珠慢慢滴下。
“问题是……谁去？”
“我去。”
约书亚嘶哑着嗓子，整个人透露着低落的气氛，数条泪痕还在他的脸上发着微光。